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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但叶翔并不在意,这段路他似乎闭着眼睛都能走。他曾经一次又一次踯躅在这条路上,一天又一天地等。

  他等的是一个人,一个曾将生命完全燃烧起来的人。

  那时他宁可不惜牺牲一切来见这个人,只要能再看这人一眼,他死也甘心。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再看到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已不配。

  现在他只希望那个人能好好地活着,为自己活着。

  路很黑,因为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月。

  路的尽头就是孙玉伯的花园。

  那也是他所熟悉的,因为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园外窥探。

  他始终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

  他只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风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在如此静夜中,蹄声听来分外明显。

  叶翔停下脚,闪人道路旁黑暗的林木中。

  他的反应不算太迟钝。

  来的是三匹马。

  马奔得很快,在如此黑夜中,谁也看不清马上坐的是什么人。

  但叶翔却知道。

  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一声声铁器相击时所发出的声音,清脆如铃。

  那是铁胆。

  只要有陆漫天在的地方,就能听到铁胆相击的声音。

  “陆漫天果然来了!”

  孙玉伯显然已准备动用全力。

  陆漫天做事本来一向光明正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愿意让别人先知道“陆漫天”来了,可是他今天晚上的行动却显然不同。

  他们走的是最偏僻的一条路,选择的时间是无星无月的晚上。

  这么样做可能有两种意思:

  孙玉伯的召唤很急,所以他不得不连夜赶来。

  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还不愿公开,他们要万鹏王认为孙玉伯已孤立无助,这样他们才能找出机会反击。

  “因为你若低估了敌人,自己就必定难免有所疏忽。”

  他们的反击必定比万鹏王对他们的打击加倍残酷。

  三匹马都已远去了,叶翔还静静地站在榕树后面的黑暗中。

  黑暗中往往能使他变得很冷静。

  他想将这件事冷静地分析一遍,看看孙玉伯能有几分胜算。

  他不能。

  他脑筋一片混乱,刚开始去想一件事时,思路就已中断。

  他忽然觉得头痛如裂,忽然双腿弯曲,贴着树干跪下了。

  现在他已无力思考,只能祈祷。

  他全心全意地祈祷上苍,莫要对他喜欢的人加以伤害。

  这已是他惟一能做的事。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他的脸,他眼泪慢慢流下,因为他已无力去帮助他所喜欢的人。

  他也不敢。

  他走到这条路上来,本是要去见孙玉伯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跪在这里流泪。

  铁胆被捏在陆漫天手里,竟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实在捏得太紧。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

  桌上摆着盛满波斯葡萄酒的金樽,金樽前坐着看来已显得有些苍老的孙玉伯。

  他本想开怀畅饮,高谈阔论。

  但是他已没有这种心情,他心里沉重得像是吊着个铅锤。

  曙色已将染白窗纸,屋子里没有别的人,甚至连平日寸步不离老伯左右的律香川都不在。

  这表示他们谈的事不但严重,而且机密。

  陆漫天忽然道:“你能证实韩棠和孙剑都是被十二飞鹏帮害死的?”

  老伯点点头,“嘣”的一声,他手里拿着的酒杯突然碎裂。

  陆漫天又道:“你没有找易潜龙?”

  老伯道:“明后天他也许就能赶到,我叫他不必太急,因为……”

  他神色看来更疲倦,望着碎裂的酒杯,缓缓接着道:“我必须先跟你谈谈。”

  陆漫天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律香川的事我应该负责。”

  老伯疲倦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我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甚至比自己的儿子都信任,但现在我却不能不怀疑他,因为有些事除了他之外就好像没有别人能做到。”

  若怀疑一个自己所最亲近信赖的人时,那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陆漫天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我可以让你对他不再怀疑。”

  他语气平淡轻松,所以很少有人能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

  老伯嘴角的肌肉却突然抽紧,他明白!

  “只有死人永不被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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