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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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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生死一发 韩棠并不像个养鱼的人,但他的确养鱼,养了很多鱼,养在鱼缸里,有时他甚至会将小鱼养在自己喝茶的盖碗中。 大多数时候他都找其他那些养鱼的人在一起,静静地坐在水池旁,坐在鱼缸边,静静地欣赏鱼在水中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生动美妙的姿势。 这时,他也会暂且忘却心里的烦恼和苦闷,觉得自身仿佛也变成了游鱼,正在无忧无虑地游在水中。 他曾经想过养鸟,飞鸟当然比游鱼更自由自在,只可惜他不能将鸟养在天上,而鸟一关进笼子,就立刻失去了那种飞翔的神韵,就好像已变得不是一只鸟。 所以他养鱼。 养鱼的人大多数寂寞。韩棠更寂寞。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奴仆都没有。 因为他不敢亲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亲近他。 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只有老伯是惟一的例外。 没有人比他对老伯更忠诚。假如他有父亲,他甚至愿意为老伯杀死自己的父亲。 韩棠也钓鱼。他钓鱼的方法当然也和别人一样,但目的却完全不同。 他喜欢看鱼在钓钩上挣扎的神态。每条鱼挣扎的神态都不同,正和人一样,当人们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时,每个人所表露出的神态都不相同。 他看过无数条鱼在钓钩上挣扎,也看过无数人在死亡中挣扎。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过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也许只有老伯是惟一的例外。 老伯是他心目中的神,是完美和至善的化身。 无论老伯做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无论老伯对他怎么样,他都不会埋怨,虽然他并不知道老伯为什么要这样做,却知道老伯一定有极正确的理由。 他还能杀人,还喜欢杀人。 但老伯不要他杀,他就心甘情愿地到这里来忍受苦闷和寂寞。 所以他时常会将杀机发泄在鱼身上。 有时他甚至会将鱼放在鸟笼里,放在烈日下,看着它慢慢地死。 他欣赏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无论是降临在鱼身上,是降临到人身上,还是降临到他自己身上。 他时常在想,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是不是更刺激有趣。 养鱼的人并不少,很多人的前院中,后园里,都有个养鱼的水池或鱼缸,但他们除了养鱼外,还做许多别的事。 他们时常将别的事看得比养鱼重要。 但真正养鱼的人,只养鱼,养鱼就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真正养鱼的人并不多,这种人大都有点怪。要找个怪人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所以孟星魂终于找到了韩棠。 满天夕阳,鱼池在夕阳下粼粼生光。 孟星魂也在夕阳下。 他看到鱼池旁坐着一个人,钓竿已扬起,鱼已被钓钩钩住,这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鱼在钓钩上挣扎。 孟星魂知道这人一定就是韩棠。 他想过很多种对付韩棠的法子,到最后却一种也没有用。 最后他选的是种最简单的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他准备就这样直接去找韩棠,一旦有机会,就直接杀了他。 若没有机会,被他杀了也无妨。 反正像韩棠这种人,你若想杀他,就得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否则你无论用多复杂巧妙的法子,也一样没有用。 现在他找到了韩棠。 他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要杀韩棠,不但是为高老大,也为了自己。 一个在不断追寻的人,内心挣扎得也许比钓钩上的鱼更痛苦,因为他虽然不断追寻,却一直不知道自己追寻的人究竟是什么。这样的追寻最容易令人厌倦。 孟星魂早已厌倦,他希望杀了韩棠后,能令自己心情振奋。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会找一个最强的人作为对手,总希望自己能击倒这对手,为了这目的,人们往往不惜牺牲一切作为代价。 孟星魂走过去的时候,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就像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 但他的脚步还是很轻,轻得像猫,捕鼠的猫,轻得像只脚底长着肉掌,正在追捕猎物的豹子。 他并没有故意将脚步放轻,他已习惯,很少人能养成这种习惯,要养成这种习惯并不容易。 韩棠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移动过他的眼睛。 钓竿上的鱼已渐渐停止挣扎,死已渐临。 韩棠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孟星魂停下脚步。 韩棠并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难道这人能嗅得出他心里的杀机? 韩棠道:“你杀过多少人?” 孟星魂道:“不少。” 韩棠道:“的确不少,否则,你脚步不会这么轻。” 他不喜欢说太多的话。 他说的话总是包含着很多别的意思。 只有心情镇定的人,脚步才会这么轻,想杀人的人心情难镇定,想杀韩棠的人,心情更难镇定。他虽然没有说,孟星魂却已了解他的意思。不能不承认韩棠是个可怕的人。 韩棠道:“你知道我是谁?” 孟星魂道:“知道。” 韩棠道:“好,坐下来钓鱼。” 这邀请不但突然,而且奇怪,很少有人会邀请一个要杀他的人一同钓鱼。 这种邀请也很少有人会接受。 孟星魂却走了过去,坐下,就坐在他身旁几尺外。 韩棠手边还有几根钓竿,他的手轻弹,钓竿斜飞起。 孟星魂一抄手接住,道:“多谢!” 韩棠道:“你钓鱼用什么饵?” 孟星魂道:“用两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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