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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有情谷(1)


  瀑布轰轰,如雷贯耳。

  这贯耳欲聋的轰声,震醒了昏睡的人儿。

  芮玮睁开眼来,天已大亮,他首先发觉自己已睡在软绵绵的沼泽地上,身旁背面躺着另外一人。

  他翻转那人——是仍在昏睡中的白燕,翘首从长长芦苇望出,不见第三人迹。

  “咦?她呢?”

  她——当然指的是高莫静,高莫静不在,三人本抱在一起的,怎么独独不见了她?

  芮玮忍着浑身如裂的创痛站起身来,低首看身上的衣服支离破碎殆尽。

  芮玮急忙伸手怀中探去,还好,放在夹层衣内的七叶果尚未遗失,也未被岩石划破,虽然滚流中璨璨凸凹的岩石已经将他衣服撕裂成一条条破布,但那七叶果——半个巴掌大,却未被岩石碰碎。

  这果子他看得很重,并非他要吃这果子,而是留着这果子将来奉给母亲吃。这果子有万种功能,陈淑贞的脑病只要服下这果子当可痊愈。

  芮玮深信这七叶果之能,有病治病,无病延寿,然而他这番侍奉母亲的孝心看来行不通了,等他查实了目前情势,心里叹道:“完了,虽留一命又有何用?”

  他本庆幸性命拣来,这时庆幸之心丧失,换来无比忧愁。

  他为什么不因死里逃生而再高兴呢?看吧,四下削壁万仞,仰不见天,身处之地被万仞高峰围成一个死谷地。

  谷地大半为一深潭,潭边高长芦杂草,草接山壁,壁削如刀,连个栖身的洞穴都无,全然一壁的奇黑岩石。

  潭呈长形,一端接着一匹白练似的大瀑布,那大瀑布十分壮观,下面的声势只听那如雷水声已然骇人耳目,仰首上望瀑布的顶端只剩一点,可见瀑布之长,该叹为天下观止了!

  从那高顶点流下大水撞击在潭边岩石上,力量何等之强,难怪听来震耳欲聋了。

  芮玮看那瀑布暗暗咋舌,心想自己定从那瀑布顶点冲下,奇怪怎没被撞击在潭边岩石上,要是真的冲在其上,只怕早已尸骨粉碎!

  敢情瀑布下另有一股暗劲,将自己这凡俗之身冲出水外,不容自己死在水中。

  “唉,连水都不容我,老天啊,你要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发觉自己终身囚禁此处,哪里还高兴得出来,再想到尘俗间种种未了之事,再也不能去办,反而忧愁丛生,恨不得从瀑布冲下时撞在岩石上,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去担忧了。

  这当然是弱者的想法,但此时此地,怎不令他生此想法而抱怨苍天要他在此囚禁一生的活下去!

  人既活着终是要咬牙活下去的,目前的困境虽是定局,芮玮却无寻死之心,一生不能脱离此地还是要生活的。

  他想到生活问题,决意把高莫静找到,三人成群,多一个人活着的好,况且高莫静生死关系甚巨,不找到她心不能安,纵然她死了也要找到她尸骨安葬。

  但他走遍这谷地每一个角落,只差没到深潭里去找,丝毫不见高莫静遗留下的任何痕迹!

  倘若高莫静死在潭中也应尸首漂浮,没有死得无影无踪的道理。

  事实摆在眼前,高莫静神秘地失踪了,像被这无情的瀑布吞噬,丝毫无存!

  芮玮找寻高莫静的心完全绝望,他早已不指望活着的高莫静,只要能找到她尸首,此时连找尸首的心也绝望了。

  他暗暗在想:“为什么不让自己死,让高莫静活在世上?”

  又想:“活着活受罪,焉知她并不比自己幸福?”

  最后他看到白燕横陈昏睡的情形,却又想:“她为什么活着?老天让高莫静活着不比白燕活着好?”

  在芮玮心里,高莫静与白燕二人选择,他是希望高莫静能同自己活在这块死谷地上。

  要是白燕知道芮玮有这种想法,只怕她气得不愿醒来。

  没有死终会醒来,但芮玮没有自个醒来,已自动上去施救,他不指望高莫静活,也不望白燕死,二个人活比一个人活又好多了,心想要自己一人一 ,生活在这里,那当真不如一头撞死。

  白燕幽幽醒来,看到芮玮不知是撒娇还是害怕,一头钻进芮玮怀里,紧抱道:“咱们死了没有?”

  阵阵香气飞进芮玮鼻里,这番享受要高莫静活着适得其反,他芮玮该说:至少她两人活着在这方面白燕胜过高莫静。

  要他芮玮未解摄魂针之毒,只怕高莫静活在这谷内也难于相处,怎比得上白燕身上发出的迷人香气呢?

  芮玮大难不死,所处又是绝境,心情绝非寻常,美人在抱,自是愉悦道:“死到没死,只是咱们俩人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啦。”

  白燕跳起道:“那再好不过,我本来就要命你和我一起生活一辈子嘛。”

  芮玮索性大笑道:“别太早高兴,你先看看四周环境。”

  白燕顾盼间“啊”的失声一呼,当下一路走去,越走心越凉,到后来颓然坐地道:“怎么办,咱们要老死此地了!”

  芮玮跟上道:“可不是吗,所以我说你不要太早高兴。”

  白燕忽然格格笑道:“老天安排得太好了……”

  芮玮一惊,以为白燕神经失常,仔细望去白燕正常得很,她盯着自己望,娇声道:“相公,我怕这生不能把你心收在我身旁,现在我不怕了,老天安排咱们永不分离,我怎不高兴!”

  只见她张开双手,仰天飞舞起来,心中极端的愉悦不言而喻。

  芮玮摇头暗叹道:“女人的心绪也奇怪,她本颓唐若丧,刹那间欣喜若狂,真是不可捉摸。”

  女人心虽不可捉摸,白燕高兴若狂却是很简单的道理,她在尘世间无忧无虑,活着好不活着也好,只要能与芮玮相伴,只要芮玮不离开她。

  她连生死都不顾,现在能与芮玮永久相伴,岂会在意目下仅仅不能脱困的环境?

  她这种快乐愉悦的心情,男人们永不会了解。

  芮玮不了解地看着她跳舞,白燕的舞姿甚美,她仿佛全身的创伤不痛似的,越跳越狂。

  起先芮玮看得杂乱无章,一看久了,不觉被白燕的舞意迷住,血脉慢慢贲张。

  白燕那舞本是祭香神的祀所跳的舞极尽邪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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