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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海上飘(2)


  简怀萱心知再缓一刻船就要翻了,她不能离开船桅下帆,忽然想到一法,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咬在口中,就着船桅爬升上去。

  爬到顶点只觉天昏地转,她虽学过武功,非弱女子可比,但此时武功毫无用处,头晕得眼前看不见东西。

  她紧抱桅杆,迷迷糊糊地拿起匕首四下乱划,一刀划个正着,割断帆的主索,立时帆随风飞去。

  果然船的震荡减少,可是风浪越来越大,又下起倾盆大雨,呼哈娜抓牢舵把,那大雨淋得睁不开眼来。

  天空暗黑一片,霹雳一个就接着一个,声势好不骇人,只见简怀萱仍抱在船桅顶还没下来。

  她不是不要下来,而是没法下来,因她被大雨一淋再加霹雳风暴的惊骇,吓得只知紧抱船桅,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船桅盛不住一人的重量,豁然“喀”的断裂,整条船桅向海中倒去,简怀萱昏头昏脑,根本不晓得怎么回事,就随那船桅落到海中。

  船桅一去,船身更稳,浪涛虽大,随浪起伏,却无覆舟的危险。

  天变得真快,这场狂风暴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三个时辰之后风浪渐小,天渐渐露出一丝微光了。

  呼哈娜紧抱着舵,一夜的折磨,虽然生在番邦终日骑马射箭运动惯了,也累得昏睡过去。

  船身剧烈的波动,使得芮玮不得不运足功力牢固船板上,用了一夜功力,风浪小时他也睡去。

  只有叶青安睡如故,芮玮的灵丹功在培养元气,对重伤最具神效,睡了一夜,叶青首先醒来,天已大亮,明照舱中,叶青只觉全身温暖舒适,心想自己不是被射中三箭死了过去?

  那这是阴间了?

  不对!太阳光射在眼中,这明明是阳世,不由伸手向背后箭伤摸去,摸到一具温暖的人体。

  这才发觉一个入睡在自己身上,吓得芳心怦怦直跳,暗忖:“是谁?是谁……”

  忽闻波涛哗哗响声,惊觉到人在船上,略一忖度便知定是芮大哥将自己救到长艇上,惟有他才能治好严重的箭伤。

  心想现在到了哪里?睡在自己身上的人又是谁?

  鼻子闻到阵阵男子气息,船夫已被射死,船上男子惟有芮玮一人,睡在自己身上的一定是他。

  他为什么要睡在自己身上啊?叶青念头想到那方面,脸色通红起来,只觉全身暖洋洋的,一丝劲儿也无……

  芮玮体力恢复快,闻到叶青急促的喘息声,一惊而醒,跃身坐起,问道:“你好了吗?”

  叶青翻身慢慢坐正,低着头道:“好了,只是全身没力。”

  芮玮“嗯”了一声,走到叶青身后伸出双手摸去。

  叶青背后衣服一大片撕破,芮玮触到不由令她一颤,芮玮摸摸结痂的伤口,叹口气道:“令尊太狠心了,这三箭绝不容情,现在虽然治好,但你流血过多,一时体力无法完全恢复,至少养息一月。”

  叶青柔声道:“大哥,你又救了我一命……”

  芮玮道:“昨夜好大的风浪,我真怕你伤口震得裂开,只好伏在你身上没教它裂开。”

  说着眼望向船板上三处裂口,前面一处双掌插进,后面两处,双脚插进,以致叙述船如何摇摆,自己和叶青却牢固船上,不动分毫。

  叶青这才知大哥睡在自己身上的目的,适才的念头倒是想邪了,心想大哥告诉我,莫非就怕自己误会?

  芮玮忽然“啊”的一声,叶青惊问:“什么事?”

  芮玮脸面惨变,走到后舵扶起呼哈娜问道:“她呢?她呢?……”

  呼哈娜迷糊醒来,睡眼惺松道:“谁啊?谁啊?”

  芮玮着急道:“简怀萱不见于!”

  呼哈娜倏地爬起来,走到断桅处,摸着断口,黯然道:“我最后见她爬在顶上……”

  芮玮“砰”的跌坐船板上,脸色煞白,心想桅断了,她一定随那断桅倒落海中,风浪那么大,生还之望……

  他不敢再想那后果,呆呆地望着海面一言不发。

  呼哈娜望着天边,只见睛空万里,艳阳斜照,风平浪静,哪再有昨夜狂风骇浪的一丝痕迹?

  她忽然面向西方跪下,闭目合什喃喃祈祷,是在庆幸生还?抑是哀祷同舟共济的患难之友?

  但见她脸上一片戚容,显然是在哀祷简怀萱了。

  谁也不敢再冀望简怀萱的生还,因那太不可能了……

  长艇在海上无日的飘流,桅断,桨丢了,这艇只有任它飘流,这时武功再鬲也无法可想。

  五天后仍在飘流,还好舱中淡水、食粮充足,再飘流几天还可以度过,只是等到水完了那就只有坐以待毙。叶青躺在舱中休养不能走出,芮玮却坐船终日不语,他凝望天空,脑中一片空白。

  呼哈娜知他为简怀萱的逝去悲痛,不向他打扰一句话,她忙着弄食物分给芮玮、叶青吃,早上拿毡子盖在芮玮身上,而自己就睡在他身旁。

  芮玮并不劝她人舱睡觉,倦了在一头打坐,醒来就四处凝望,仿佛他要发现奇迹,突然看到简怀萱飘流在海上。

  一天而日当空,万里无云,海上静如淡水一般,时届八月秋季,太阳不辣,晒在身上温暖舒适。

  静悄悄的海面,忽听一声歌唱从远方传来: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借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歌声苍劲,出自老者之口,呼哈娜奇叫道:“好奇怪,好奇怪,人在海上走!”

  听到歌声芮玮已惊,因这声音气稳不衰,在一丈处听与在百丈处听,声音大小没有变化。

  这种功力芮玮听了出来,心想:“当今天下有这份功力者,怕无二人?”

  再听呼哈娜说“人在海上走,”惊得不由转首望去,心想能在海上走,那不是人是神仙了。

  因大海辽阔,无法借力换力,不像河面短程借着薄板一口气走过,在海上走要多长的一口气,这是非人所能办到的。

  只见一人果然在海面走,而且走得很快,片刻看得清楚,是位面带笑容,三辔长长白须的葛袍老者。

  他向芮玮这边走来,盏茶接近,只剩数丈倏地飞身拔起,轻飘飘地落到船首,向芮玮身旁道:“打扰了。”

  说完也不道姓,学着芮玮盘膝坐下。

  芮玮望向海面,见那海面上飘浮一块丈余长的尖头木板,暗忖:“原来如此,并非他能在海面行走,而是用内劲催动这块尖头木板前进而已。

  但这分胆力实在惊人,海面稍有风浪,这木板便无法平稳,站在上面非摔落不可,纵然轻功绝世也不敢如此遨游海上。

  呼哈娜不知,问道:“喂,老先生,你是不是神仙?”

  老者笑笑不语,只是凝望远方。

  芮玮怕呼哈娜感到难堪,答道:“不是,这位老先生轻功甚高,借着木板在海上逍遥。”

  呼哈娜笑道:“虽不是神仙,也是神仙啦。”

  老者不收回目光,问道:“怎么又是神仙啦?”

  呼哈娜娇笑道:“快活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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