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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先杀了她,还是可以杀你。”高登冷笑着:“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婊子的女儿。”

  “我明白。”

  黑豹已退出门,突然翻身,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人了。

  大厅里突然变得坟墓般静寂。梅子夫人怔在那里,这贵妇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条母狗。打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已退到角落里的赌客们,都在后悔今天不该来的。

  然后他们又听见高登冰冷的声音:“这里的人既然还没有死光,为什么不赌下去?我还没有赢够哩。”

  田八爷家里也在赌,赌牌九。

  推庄的人是金二爷,他已输了十万,嘴里衔着的雪茄烟灰虽已有一寸多长,却还是连一点都没有掉下来。

  无论谁都知道,金二爷是个最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在赌的时候,无论输赢有多大,他都绝不会动声色。

  田八爷是大赢家,当然也很冷静。

  张大帅就不同了。

  他也陪着输了五万,已开始暴跳如雷,多种骂人的话已一齐出笼。

  “我入他娘的皮活儿。”张大帅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拍:“又是他奶奶的炮十。”

  除了“老八股”硕果仅存的这三位大亨外,还能在旁边陪着押一押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位心宽体胖,手上戴着一枚十克拉大钻戒的,是大通银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活财神”朱百万。

  一位面黄肌瘦但却长着个大鹰钩鼻子的老人,是前清的一位遗老,曾经做过江苏道台的范鄂公。他是湖北的才子,是晚清的名士,现在却是金二爷的清客和智囊。

  这两人坐在一起,正是个最鲜明的对照。

  还有位穿着极考究,风度极好的外国绅士,正是法国名律师梅礼斯。

  他在中国近四十年,中国话说得甚至比有些中国人还好。

  除了他们外,其余的人,只不过在旁边凑趣而已。

  “他奶奶的熊,这一注老子总算押对了吧。”张大帅又把手里的两张牌往桌上一拍。

  一张天牌,一张人牌。

  天帛。

  张大帅脸上发出了光,无论怎么说,天帛都不能算小牌了。

  金二爷不慌不忙的也亮出了他的牌。

  一张丁三,一张二六。

  至尊宝猴王,统吃。

  张大帅跳起来,“吧”的一拍桌子,几乎连桌子都翻了。

  他什么话也不说,拉起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往内房走。

  金二爷弹了弹烟灰,微笑着道:“老三还是老毛病不改,一输多了,就要弄个清倌人开采,冲冲喜。”

  “二哥以前难道又是什么好人?”田八爷笑着道:“但自从有了春姑娘后,二哥倒改了不少,简直变成了个道学君子了。”

  金二爷大笑。

  站在他身后,那波斯猫一样的美丽女人,也红着脸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玫瑰般的面颊上,一边露出一个深深的酒涡。

  这时候大厅外走进一个穿着白制服的仆役来,在梅礼斯耳朵旁悄悄说了两句话。

  这位名律师告过罪后,就跟着他走了出来。

  等到再进来的时候,这位在法庭上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律师,竟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他没有在赌桌旁停留,就立刻冲入了后面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内房。

  金二爷看在眼里,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他知道黑豹的任务一定已成功了。

  英国名牌的劳斯洛埃斯汽车,在驶得最快的时候,车上的人惟一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时钟的“嘀嗒”声——这是汽车飞驰的豪语,也是事实。

  露丝蜷曲在车厢的一角,身子虽然还在发抖,脸上的泪却已干了。

  汽车是她父亲的,车上的司机却已换了个陌生人。

  就算在这最繁华的大都市里,这种名牌汽车也只有两部。

  事实上,这种汽车全世界都没有几辆。

  这本是她常常觉得自傲的,但现在她却希望这是辆老爷车,希望别人能追上来。

  黑豹斜倚在车厢另一边,冷冷的看着她。

  只看,不说话。

  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

  露丝正咬着嘴唇,所以她苹果般的面颊上,也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涡。

  黑豹正在看着她的酒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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