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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武林第一人(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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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大骇道:“蒋兄……蒋笑民,你……你……” 长剑在蒋笑民胸膛里颤抖,血红的剑穗随风飘舞,但他的身子却如石像般屹立不倒。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死灰却染白了他面容。 他一字字缓缓道:“生死之搏,必须公平,是死是生,别无选择……” 突然咬一咬牙,拼命拔出了那柄长剑。 一股鲜血,剑一般射出。 他身子立即倒下,但双目却未曾阖起,犹自瞧着宝玉,颤声道:“方宝玉……你亦是武人,亦……当重我,我……我有一事求你,你必须……心中……勿忘……” 语声渐渐零乱、含糊,终于寂绝。 一阵风卷起落叶,也卷起方宝玉衣袂。 但方宝玉木立当地,却是寸步难移,难以动弹。 片刻之前,他还当江湖朋友都对他满怀期望、满怀爱护,如今他却已知道江湖中还有些人竟一心想将他置之死地。 如今他也已知道,江湖中有些事的对立竟是如此尖锐,而其中最最尖锐的便是生与死之间的差别。 他俯首凝注着蒋笑民的尸身,热泪盈眶,喃喃道:“你这样死了,可是值得的么?……除了死之外,你当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对生死之事的看法,为何如此奇怪?……难道江湖中武人对生死的看法竟全都像你一样么?你……你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目光动处,突然瞥见蒋笑民袖中露出一片纸角。 蒋笑民的袖中除了张短柬外,还有封信。 那短柬是留给方宝玉的。 “抛却生死,与君一战,生则名成,死亦无憾,名不成则身毁,离家时本已无生还之望,求仁得仁,虽死亦欢。数十年间,弹指即过,十丈软红,本无依恋,唯痴情人犹自相候楼头,但盼君将死讯一传。” 寥寥数十字里,虽然充满了对人世之淡漠,对生死之轻贱,但字里行间却仍有一种纠缠的情思萦绕纸面。 宝玉唏嘘长叹道:“蒋笑民呀蒋笑民,你既对那痴情人之相候如此关怀,却为何又对自己生命如此无情?你虽抱必死之心而来,死亦无憾,但那在楼头相候之痴情人又将如何打发今后之春花秋月?” 是有情?是无情?只怕连蒋笑民自身也难以分辨。 那封信是密封着的,上面写着:“软红山庄星星小楼主人亲拆。” 宝玉喃喃道:“这软红山庄在哪里?星星小楼主人又是谁?但蒋笑民你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信送到那里。” 他草草掩埋起蒋笑民的尸身,自也留下了那柄三尺青锋,在九泉与以身殉剑的蒋笑民为伴。 斜阳黯淡,秋林凄迷,在林隙微光中飞舞的落叶,像是正在向方宝玉诉说他前途仍有重重艰难。 但方宝玉还是挺起胸膛大步走了出去。 林外,道旁,又围着一群江湖豪杰。铁娃正在与他们谈笑,那匹曾失前蹄的马却已倒毙在路旁。 那匹马竟是被小公主击毙的,她此刻正斜坐在马尸上,面上有兴奋的红晕,嘴角有胜利的微笑,像是在说:“如今你可再也无法将我摔下去了吧!” 宝玉眼瞧着那匹倒毙的健马,心头忽然想起七年前在五色帆船舱中被小公主洗碎了的鲜花。 他心头不禁又泛起一阵寒意,喃喃道:“她还是这走极端的脾气,不是爱得发狂,就是要将之毁去。是爱是恨,这其间亦无选择之余地,这岂非正如蒋笑民对自己的生命一样?……而她对我……莫非亦是如此?……” 铁娃已大步赶来,兴奋地喘息道:“大哥,你瞧,这些人也都是风闻而来,等着见你一面的。江湖中人对你竟是如此爱戴,这一路上,大哥你想必都可过得快快活活的了。” 宝玉惨然一笑,道:“是么……但愿如此。” 平阴,黄河渡口,倒也繁华。那安平客栈临河而建,推开窗子,便可眺及滚滚江流一泻千里。 今夜,平阴城分外热闹,茶楼酒栈中生意兴隆,来客中十之有九俱是方自泰山下来的武林豪士。 但安平客栈却是安静得异于寻常,只因群雄都已知道方宝玉投宿其间,谁也不愿打扰他的安息。 深夜,月仍圆,圆月在天,清辉遍地。 宝玉独自凭窗,极目河流,心中思潮正也如那滚滚河水一般,波浪起伏,难有片刻安定。 突然间,一艘轻舟横截河水,破浪而来,来势急如箭,显然那操舟人不但水性娴熟,而且两臂至少也有三百斤气力。 河上船只虽多,但这艘轻舟却分外引人触目,就连正在出神寻思的方宝玉目光都不免被它吸引。 客栈外,河岸旁,有道残旧的渡台,数级石阶,也可算是个小小的渡口,轻舟竟直奔这渡口而来。 宝玉心念方自一动,轻舟上已抛起一条飞索,搭住了渡台上的木柱,于是轻舟靠岸,一个大汉跃上渡台。 月光之下,只见这大汉身法轻灵,行动矫健,闪闪的目光四下一扫,瞧见宝玉窗子的灯光,便大步奔来。 宝玉此刻已可断定,这大汉此来必定与他有关,只是犹自沉住了气,静观这大汉究竟所为何来。 大汉果然直奔到窗外,瞧见宝玉,身形微顿,上下打量了两眼,竟远远躬身——礼,沉声道:“可是方大侠么?” 宝玉道:“不敢,有何见教?” 那大汉也不答话,却大步步到窗口,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到宝玉面前,恭声道:“小人特来送信。” 宝玉接过书信,方自瞧了一眼。 那大汉已再次躬身道:“小人告退。” 倒退三步,方待转身,宝玉已叱道:“慢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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