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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魔宫催眠曲(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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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了平日,宝玉身子纵然跌下,但一经发现,警戒心立刻送达四肢,四肢肌肉立起反应,一种白干锤百炼中得来的本能,使得他每一根肌肉在刹那间便能活动起来——他甚至根本无需任何动作,也无需任何凭藉,身子便能反弹而起,脱出陷阱。 但此刻,这陷阱中竟有一种绝大吸引之力将宝玉吸住,宝玉竟无法抗拒地被吸了下去。 就在这里,宝玉耳中听到了水声。 就在他耳中听得水声之时,他身子已沉落至底——他身子一沉落至底,那流水声立时消失,那奇异的吸引之力竟也跟着消失了,顶上裂隙已合闭,四下立时一片静寂,静寂得仿佛坟墓似的。 这坟墓之底,还有着将近三尺深的积水。 宝玉下半身完全浸在水中。他深深吸了口气,立刻猜出了这陷阱中之奇异吸力的秘密。 这陷阱中本来必定积水更多,陷阱之底必定有个洞穴,积水已自这洞穴中流了出去。 而水流下落时,必定有种强大的吸力,但到了宝玉身子落地时,暗中必定有人将洞穴封闭,否则宝玉必将被那水势冲走——由此可知,暗中的仇敌并无要取宝玉性命之意——他留下宝玉的性命,必定还有着更深、更恶毒的图谋!但他们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宝玉再次深深吸了口气,检视四壁。四壁俱是精钢所铸,绝非人力所能摧毁,而顶端距离水面至少也有二十丈。 这时只听一阵幽秘的语声自顶上传了下来,阴森森笑道:“方宝玉,你非是凡人,但终于也得中我这不凡之计。” 宝玉木立水中,缓缓道:“你究竟是谁?究竟要我怎样?为何不当面向我言明?你……你可否让我见你一面?” 那语声道:“你要见我,那也容易,但……” 他故意顿住语声,哪知宝玉静静地站在水中,竟似仍不焦急,竟仍不追问,那语声只得自己接了下去,道:“但你此刻已是本宫阶下之囚,要见本宫哪有如此容易,除非你还有本领自己脱出陷阱,否则便要请你等上数日。” 他狞笑数声,又道:“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但数日饥渴也要将你折磨得筋疲力尽,不成人形,那时本宫再将你提上来,将一切事对你言明,而到时本宫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得乖乖地俯首听命了。” 得意的狞笑声越来越响,陷阱中却仍无反应。 那语声道:“本宫的话,你可曾听见了么?你……” 他突然发觉陷阱中又有流水之声响起,语声立顿,一道强烈的灯光跟着亮起,向陷阱中笔直照了下去。 陷阱之中,水势又复下落,木立在水中的方宝玉,竟已踪影不见…… 方宝玉竟又设法弄开了那井底的地洞,任凭水势将他冲走了。他虽不知道这水流要将他冲到何处,但他为了换得自由,竟不惜以自己生命为赌注,作孤注之一掷。这除了要有超人的勇气之外,还得对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大的信心! 到了这时,陷阱外那恶魔心中虽然惊怒,却也不禁生出些赞佩之意,低低诅咒一声,喃喃道:“好家伙!果然了得!我等若要这样的人完全屈服,俯首听命,只怕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困难得多,不如索性取了他性命也罢。” 另一个娇美的语声冷冷接道:“这样的人,我怎舍得让他一死了之?我若要他死,又何必等到此刻……” 她轻轻一笑,接道:“我还要叫他活下去。他纵是铁打的身子,我也能将他化作绕指之柔,知道么?”银铃般的笑声中,带着种慑人魂魄的魔力! 方宝玉身子蜷曲,曲成一团,任凭那激流将他冲走。强劲的水流冲激在身上,当真有如身受酷刑一般。 但他肉体所受的痛苦虽大,一颗心却是坚如金石。他深信这激流绝对无法夺去他的性命。 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夺去他的性命。 幸好这条水道已被水流冲激得极为光滑,他仗着他那无比的信心,终于度过了这一段几乎非人所能忍受的艰辛与痛苦。 只听“哗”的一声轻响,水流的冲激之力已消失,他身子虽然仍在水中,但那已是平静的流水了。 他早已算定激流必定流入水池,此刻更深信自己算得不错,当下放松四肢,任凭身子浮了上去。 头一露出水面,他立刻深深吸了口气,转目四望。 只见四面青竹修篁,花红叶绿,林木掩映间,点缀着数叠苔石假山,三五亭台楼阁,正是个精巧的庭园。 园中静悄无人,池塘便在庭园中央。 方宝玉悄悄移动四肢,划到池边。流水的轻抚,使得他痛苦渐消,体力渐复,他一跃而上,掠向假山。 伏在假山后,自木叶修竹间望出去,四面的梧桐树下有数间精舍,绿板朱栏,浓荫满窗。 这时正有一阵阵轻言笑语自窗中传出,再加上四面的柔风竹摇,花香鸟语,宝玉方脱离坟墓地狱,此刻仿佛又到了人间天上。 宝玉微一犹疑,纵身掠到精舍前,竟突然推门而人。他明知自己行藏终必要被人发现,又何苦不堂堂皇皇地走进去? 这精室中四壁都悬着菱花铜镜,正有七八个少女在铜镜前梳着头发,整着衣衫,正似乎是方才曾被宝玉以“捏穴”秘技制住的茶山少女。她们见到宝玉水淋淋地闯了进来,轻呼一声,四下奔散,仿佛一群被惊散的鸽子似的,恍眼间,便奔人角落里的帘帷后,走得瞧不见了。 只有左边一面最大的铜镜前还端坐个轻衫胜雪、乌发如云的少女,却动也未动,一个华服少妇手持簪花木梳,正为她梳着那乌云般的柔发,黄金色的铜镜映着她白衣的容颜。 她,不是小公主是谁? 铜镜只照及华服少妇的胸膛,而未映出她的面庞。她梳着小公主的头发,既未回头,手也是那么镇定。 但梳了三下,她手中的簪花木梳突然跌在地上。她想俯身去拾,但身子方曲,突也鸽子般掠人帘帷后。 铜镜照出她婀娜的身形,照着她半边面颊,她身形与面颊看来都是那么熟悉——她是谁? 方宝玉木立在门前,久久未再动弹。 小公主缓缓转回身,静静地瞧着他,瞧了牛晌,美丽而镇定的面容上突然起了一阵惊奇的变化。 这变化正如投石入水,水生涟漪,涟漪渐大…… 小公主颤声道:“你……你……你是宝儿?” 方宝玉道:“不错,你可是不认得我了?” 小公主道:“六年多了……没有见着你……你……你变了……也长大了……我……我竟险些……险些认不出你。” 她语声剧烈地颤抖着,站起身,身子也剧烈地颤抖着,那如云的柔发, 也因这颤抖而起了重重波浪。 宝玉道:“你已有六年多未曾见过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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