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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苦雨凄风(2)


  夜更深了!夜更深了。

  南宫平冒雨狂奔,一阵阵冷风,像刀一样刮在湿透了的衣衫上。

  十数个起落之后,他目光已可接触到那巍峨的屋脊,有如史前的猛兽般在黑暗中矗立着,而那雄奇的滴水飞檐,却像是它的一双巨翅,要在这漫天风雨中振翼飞起。

  南宫平心神一振,心神更急,所有的一些不可理解的疑团,在片刻后便将得到答案,而他的心却更像是一枝挂在绷紧了的弓弦上的长箭。

  幢幢屋影中有几点昏黯的灯光,哪和“南宫山庄”昔日的辉煌灯火是多么不同。

  南宫平如风般扑上了一条长达二十余级的石阶——这是他自幼熟悉的地方,他脚尖接触到这冰冷而潮湿的石阶,心底却不禁升起了一阵温暖。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屋影中突地响起一声轻叱:“回去!”三点寒星,成“品”字形激射而出,两急一缓,两先一后。

  南宫平目光指处,那原在后面的一点寒星,势道突地加急,南宫平大惊之下,拧身缩颈,只听“呼”地一声,一道风声自耳侧掠过,风声之激厉,几乎震破了他的耳鼓,而另两道寒星凌空一折,竟各个凭空划了道圆弧,飞虹般击向他左右双胁,南宫平脚底一蹬石阶,身形倒飞而起,一连打了几个跟斗,重又落到那一条长长的石阶下,只听“叮”的一声,两点寒星交击,拼出几点火花。

  这暗器手法之妙,力道之强,竟是南宫平生平未见,他再也想不到山庄中竟还有功力如此深厚的武林高手!

  只见屋中暗器一发,便重归寂静,也不知这一栋巨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隐藏着什么危机?

  “爹爹和妈妈,难道……难道已不在这屋里了么?”

  南宫平不敢再想,身形一振,再次扑上,嘶声喝道:“屋里是哪位朋友!南宫平回家来了!”

  喝声未了,只听屋中一声惊呼道:“是平儿么?”一条人形,其疾如电,随着呼声飞掠而出,南宫平还未来得及闪避,这人影已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南宫平一挣不脱,心头大震,闪目望去,只见此人鬓发蓬乱,一双眼睛,却是慈祥而明亮,赫然竟是他母亲!

  他有生以来,做梦也未曾想到,他母亲竟有如此惊人的武功,只觉心中一呆.南宫夫人已一把将他拥入怀里,颤声道:“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得正,好!”一阵温暖慈祥的母爱,使得南宫平所有的劳累、饥渴、惊骇、疑惧,在这刹那之间,俱都获得了补偿。

  厅中灯火昏黯,一盏孤寂的铜灯,几乎被那一阵方自乍开的厅门中骤然吹入的风雨吹熄。

  灯火飘摇中,只见数十口红木箱子,高高推在大厅中央,木箱上零乱地钉着一些暗器、弩箭,四边的靠椅上,狼狈地斜靠着数条劲装大汉,有的神情祖丧,满身鲜血,有的气喘咻咻,闭目养息,显见已曾经历过一场剧战,甚至已都负了重伤。

  在这零乱狼狈的大厅中,却有一个神色仍然十分安详的华眼老人负手而立,门外的风雨,吹得他颔下的五柳长髯丝丝拂动,却吹不动他恢宏的气度,坚定的目光。

  南宫平轻呼一声:“爹爹”,一步掠了过去,扑地跪在这老人身前。

  南宫常恕轻叹一声,伸手轻抚他爱子肩头,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宫夫人轻轻递过一条丝巾,擦干了南宫平头上的雨水和汗水,柔声道:“孩子,这些日子来,苦了你了,以后只怕……只怕更要让你吃苦了。”

  南宫常恕黯然一笑,仍是默然无语。

  南宫平只见到他爹爹黯然的神色,见到他妈妈憔悴的容颜,再见到这乱成一团的厅堂,心里更已是惊疑,也顾不得和他久别的双亲再叙家常,翻身站起,脱口问道:“爹爹,你将江南所有家店一齐卖去,是为了什么?那‘点苍派’与我们素无来往?此刻为何围住了‘南宫山庄’,仿佛是要守护‘南宫山庄’,但却又似对我们不怀好意,还有,那在武林中只闻传言,却无人见到的‘群魔岛’,又为什么要和咱们作对?爹爹,请你快说出来,孩儿真的急死了。”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眼睁睁地望着他爹爹,南宫夫人幽幽一叹,道:“有话慢慢说,孩子,你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南宫常恕面色凝重,大步走到厅门,凝视半晌,突地转过身来,躬身一揖,道:“各位请恕在下无礼!”

  众人俱都大奇,有的不禁挣扎站起,讷讷道:“这……这……”

  话声未了,只见南宫常恕身形突地一闪,只见满厅人影拂动,四下的劲装大汉,已一齐倒在椅上,晕睡过去,瞬眼间便发出了鼾声,竞似睡得极熟。

  南宫平见他爹爹在举手之间,便将这些大汉的“睡穴”一齐点住,心下不觉更是惊骇交集,脱口道:“爹爹,你竟是会武功的!”

  。

  原来普天之下,再无一人知道“南宫财团”的主人竟是武功绝世的江湖奇士,就连他儿子都是此刻第一次见到。

  南宫常恕面壁而立,头也不回,沉声道:“平儿,你自幼锦衣玉食,凡事都由得你任性而为,即使犯了过失,你爹爹和你母亲,也从未责骂过你一言半语,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南宫平虽见不到他爹爹的面容,但见他爹爹双肩颤抖,显见心情激动巳极,心下不觉骇然,惶声道:“孩儿……不知道!”扑地跪了下去,失声接道:“孩儿犯了过错,爹爹原该责打的。”

  南宫夫人面容苍白,急走两步,突又顿住身形,掩面道:“大哥……这……孩子为何如此命苦!”

  南宫常恕仍未回头,但身躯的颤抖却更加剧烈,缓缓道:“我这样对你。只因你从今而后,非但不能再享受世上任何幸福温暖,还要吃尽世人所不能忍受的折磨困苦,你可愿忍受么?”

  南宫平强忍着眶中的泪珠,颤声道:“孩儿为爹爹妈妈吃苦,本是应该的,但爹爹你总该告诉我,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厅外风雨敲窗,声声令人断肠……

  南宫常恕十指渐渐收缩,渐渐握紧了双拳,语声也更是沉重。

  “南宫世家,富甲天下,”他沉声道:“这财富是如何来的,你可知道么?”

  南宫平心头一震,道:“难道……难道……”

  南宫常恕截口道:“你的玄祖,本是个最穷困的人,他受尽了贫穷的折磨,发誓要成为天下的巨富,辛苦积下了一笔资本,随着一帮海客到海外经商,哪知船到中途,却遇见了风暴,你玄祖虽攀住一片船木,漂流到一个不知名的海岛上,侥幸未死,但却又变得双手空空,一无所有了。”

  他紧握双拳,沉声接口道:“他老人家发觉自己壮志又复成空,不觉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起来,哪知那海岛并非无人的荒岛,他老人家在绝望之,八忽然发觉这岛上竟有许多个身穿古代衣冠的老人,原来这不知名的海岛,觉是在武林中传说最久也最神秘的‘诸神之殿’。”

  南宫平心头又是一震,只听他爹爹接道:“那些老人问过你玄祖的身世与经历,仔细将他老人家端详了一遍,竟将他老人家留了下来,一晃三年,这三年中你玄祖受了许多折难,吃了许多苦,三年后那些人突然将你玄祖带到梅边,海边上竞已停泊了一艘巨船,船上堆积着无数珍宝!”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玄祖正看得目定口呆,哪知那些奇异的老人却将这艘海船送给了你玄祖,但是却要他老人发下重誓,订下契约,此后‘南宫’一家,每隔一代,便要令长子带着一批银子,送到‘诸神殿’去,每过一代,银子便要增加一倍,除非南宫一族自绝后代,这契约便永远不能违背……”

  南宫常恕接道:“到了你上一代,这批银子已堆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称祖父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银子,才令你大伯将银子送去,那时……唉!我还未成婚,你大伯却已有了一个儿子。”

  南宫平直到此刻,才听到自己家族这一段神奇隐秘的历史,听到这里,他已是满身颤抖,满头冷汗,忍不住嘶声道:“我那大伯父,此刻在哪里?我那堂兄又在哪里?”

  南宫常恕身躯摇了一摇,道:“你大伯临去的那一天,竞将自己新婚的妻子和方在襁褓中的婴儿,一齐震断心脉,因为他已算出,再过一代后,‘南宫世家’便是卖出所有家财,也未见能将这一批银子凑满,他不忍自己后代受苦,也不愿我再结婚生子,留下了一段沉痛的遗言,便带着银子去了,从此便再也没有他的下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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