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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一剑飞雪(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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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一个我本来最不应该杀的人,我后悔,我后悔有什么用?”老人的声音已嘶哑,“一个人做错了之后,大概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 “什么事?”李坏终于忍不住问。 “付出代价。”老人说,“无论谁做错事之后,都要付出代价。” 他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说:“现在就是我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日期:元夜子时。 地点:贵宅。 兵刃:我用飞刀,君可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可定。 挑战人:灵州。薛。 这是一封绝不能算很标准的战书,但却无疑是一封很可怕的战书。字里行间,却仿佛有一种逼人的傲气,仿佛已然将对方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坏只觉得一阵血气上碧。 “这是谁写的信,好狂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曼青先生说。 “是你?怎么会是你?” “因为这封信就和我二十年前写给薛青碧先生的那封信完全一样,除了挑战人的姓名不同之外,别的字句都完全一样。” 老人说:“这封信,就是薛先生的后人,要来替他父亲复仇,所下的战书。也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李坏冷笑。 “代价?什么代价?薛家的人凭什么用飞刀来对我们李家的飞刀?” 老人凝视远方,长长叹息。 “飞刀,并不是只有李家的人才能练得成。” “难道还有别人练成了比我们李家更加可怕的飞刀?” 这句话是李坏凭一种很直接的反应说出来的,可是当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脸上的肌肉就开始僵硬,每说一个字,就僵硬一阵。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脸就已经好像变成了一个死灰色的面具。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道可怕的刀光。 ——月光如刀,刀如月光。 在当今江湖中,这句话几乎已经和当年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同样可怕。 老人又问。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李坏默认。 “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老人黯然说,“因为我现在的情况,就正如我当年向薛先生挑战时,他的情况一样。我若应战,必败无疑,败就是死。” 李坏沉默。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败。”老人又说,“我能死,却不能败。” 他苍白衰老的脸上,已因激动而起了一阵仿佛一个人在垂死前脸上所发生的那种红晕。 “因为我是李家的人,我绝不能败在任何人的飞刀下,我绝不能让我的祖先在九泉下死不瞑目。” 他盯着李坏说:“所以我要你回来,要你替我接这一战,要你去为我击败薛家的后代。”老人连声音都已嘶哑,“这一战,你只许生,不许死。只许胜,不许败。” 李坏的脸已由僵硬变为扭曲,任何一个以前看过他的人,都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脸会变得这么可怕。 他的手也在紧握着,就好像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紧握着一块浮木一样。 ——只许生,不许死。只许胜,不许败。 李坏的声音忽然也已变得完全嘶哑。 “你的意思难道说是要我去杀了他?” “是的。”老人说,“到了必要时,你只有杀了他,非杀不可。” 李坏本来一直都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就好像一个已经失去魂魄的死人一样。 可是他现在忽然跳了起来,又好像一个死人忽然被某一种邪恶神奇的符咒所催动,忽然带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跳回了人世。 没有人能形容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他对他父亲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有看他的父亲,而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了悲伤与咀咒的世界。 “你凭什么要我去做这种事?你凭什么要我去杀一个跟我完全没有仇恨的人?” “因为这是李家的事,因为你也是李家的后代。” “直到现在你才承认我是李家的后代,以前呢?以前你为什么不要我们母子两个人?”李坏的声音几乎已经哑得听不见了,仍道:“你的那一位一直在继承李家道统的大少爷呢?他为什么不替你去出头?为什么不去替你杀人?为什么要我去?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了” 没有人看见他流泪。 因为他眼泪开始流出来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老人没有阻拦。 老人的老眼中也有泪盈眶,却未流下。 老人已有多年未曾流泪,老人的泪似已干枯。 已经是腊月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冻得麻木,就像是一个失意的浪子的心一样,麻木得连锥子都刺不痛。 李坏冲出门,就看见一个绝美的妇人,站在一株老松下,凝视着他。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无论谁只要看过她一眼,以后在梦魂中也许都会重见她的。 此刻站在松下向李坏凝睇的妇人,就是这种女人。 她已经三十出头,可是看到她的人,谁也不会去计较她的年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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