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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荒祠冷语(2)


  跛足童子呆呆地怔了半晌,突然长叹道:“你此番走了,我就不知能不能再见得着你了!”

  温黛黛呆了一呆,笑道:“傻孩子,不要说呆话,我又不会死的,你自然能够再见得着我。”

  跛足童子摇了摇头,道:“纵然能够再见着你,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事了。”

  温黛黛又呆了许久,面上才露出笑容,轻轻道:“你若要见我,随时都可以米找我的。”

  跛足童子大喜道:“你无论住到哪里,都肯告诉我么?”

  温黛黛轻笑着点了点头,道:“乖弟弟,姐姐无论住在哪里,都会告诉你,来,笑一下给姐姐看。”

  跛足童子果然嘻嘻一笑,振起精神道:“走吧!”

  哪知温黛黛却摇了摇头,道:“再等一会。”

  跛足童子眨了眨眼睛,奇道:“你真奇怪……”

  温黛黛轻叹道:“你奇怪么?我告诉你,姐姐本就是个奇怪的人,又奇怪,又寂寞,又痛苦……”她抬起头,跟波幽幽地望着天上。

  跛足童子叹道:“你那么漂亮,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喜欢你,你怎么还会寂莫呢?我真不懂。”

  温黛黛幽幽叹道:“喜欢我的人我都讨厌,我喜欢的人却又不喜欢我,我怎么会不寂寞呢?所以我就要想尽各种办法来解除寂寞。”

  跛足童子道:“云公子他很喜欢你的呀!”

  温黛黛摇头道:“不是他。”

  跛足童子奇道:“是谁?”

  温黛黛默然半晌,强笑道:“不要再提他了,我此刻非但再也不喜欢他,向且还恨他恨得要死。”

  跛足童子大声道:“不要紧,还有我喜欢你。”

  温黛黛笑道:“我也喜欢你,所以我现在才要多陪你一会儿。你可知道,你是我平生第二个喜欢的男人。”

  跛足童子眼睛一亮,道:“真的么?”

  温黛黛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柔声道:“但你只是个孩子,我却已快老了,我只能把你当弟弟喜欢,知道么?”

  跛足童子痴痴地点了点头,突然大声道:“不管怎样,等我大了,你若还没有嫁人,就一定要嫁给我。”他再不与温黛黛说话,拉起她的袖子,放足狂奔而去。

  铁中棠在暗影中呆呆地木立了半晌,喃喃道:“她真的是这么奇怪么……”抬眼望去,他两人已窜入树林。

  铁中棠再不迟疑,飞掠而去,只见丛林中仿佛有座祠堂,温黛黛与跛足童子已远远停在祠堂外。只听温黛黛轻声道:“好弟弟,你要记着,有些女人身子虽然脏,但一颗心却还是干净的。她虽然害了人,也是因为那些人自己差劲,还不够资格做男人,所以你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做个真正的男人,知道么?”

  跛足童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温黛黛又道:“我住定了,便会设法通知你,现在……你快走吧!”

  跛足童子温顺地转过身,突又回首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实在想不通,你肯告诉我吗?”

  温黛黛笑道:“只因为你是真正地喜欢我,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我也喜欢你,喜欢你做我的弟弟。”

  跛足童子呆了半晌,突地欢呼着飞奔而去。

  温黛黛望着他身影消失,又呆了半晌,放下箱子,整了整衣衫,又提起箱子,呼出口气,大步向祠堂走去。

  祠堂早已荒废了,外面两扇木门,已不知被谁偷去了砍作柴烧,庭院中蔓生着荒草,草丛间落叶片片,被夜风吹着,发出阵阵萧索的沙沙声响,伴着吹动残窗的噼剥声,便混合成一阙凄凉的夜曲。踏过落叶荒草的庭园,走上满生苔藓的石阶,穿过蛛网四结的门楣,便是那阴森破落的祠堂。温黛黛立刻觉得一股霉腐的气味,扑鼻而来。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拭目望去,只见这小小的祠堂中,布幔破落,神桌颓败,已不知有多久未有香火了。夜风中寒意甚重,风吹人户,布幔飘飞,祠堂中竟空无人迹。温黛黛不禁暗暗忖道:“莫非是那小鬼在骗我?”但她这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得有轻微的鼻息声,自那颓毁腐朽的神案下一阵阵传了出来。

  她微微迟疑,悄然而入,轻轻掀开那神案前的布幔——夜色中,只见云铮竟蜷曲着身子睡在这里。温黛黛忍不住暗叹忖道:“师兄那般谨慎,师弟却如此大意!你纵然疲极了,也不该睡在这里呀!”她实在想不出同门的师兄弟,性格上怎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铁中棠机警谨慎,无论在任何危急的情况下,不但能自保自救,还能救人,而云铮却是如此激动,如此大意,他空有满腔热血,要管尽人间的不平之事,但他却偏偏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照顾自己。

  但她却不知道这师兄弟两人,实在有个最大的相同之处——这两人都有颗侠义而正直的心,两人做事所用的手段与方法虽然不同,但目标却都是一样的。

  此刻已隐身在颓檐下暗暗偷窥的铁中棠心中更是感慨万端,暗叹忖道:“三弟呀三弟,你纵有铁中棠的胆量,天大的武功,但如何这般性情,孤身在外面闯荡江湖,又怎能教人放心得下?”要知云铮乃是“大旗掌门人”云冀晚年所得的幼子,云冀纵然生性严厉,但无形间对这幼子也不免偏爱三分。

  是以云铮自幼便养成了那种热血激动,凡事俱不在乎的性格,虽然可爱,但在江湖中走动,却当真危险得很。

  只见温黛黛似乎轻叹了一声,俯下头去拍了拍云铮的肩头。云铮自睡梦中惊醒,大喝道:“什么人?”喝声之中,他已翻身掠起,却忘了自己仍是睡倒在神案上,直将那神案撞倒飞起跌下,震得四散。

  温黛黛退了一步,默然凝望着他。

  云铮目光转处,颜色更是大变,厉喝道:“原来是你。”

  温黛黛静静道:“不错,是我。”

  云铮怒道:“你来作甚?”

  温黛黛道:“我来找你。”

  云铮呆了一呆,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呀,想不到你还有脸来见我。”笑声颤抖,显见心头充满悲愤。

  温黛黛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而行。

  云铮望着她走到门口,突然纵身一跃,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声道:“你忽来忽去,难道是疯了不成?”

  温黛黛冷冷道:“我只当你对我已完全没有情感,才来找你,但见了你这副样子,显见得对我还未能忘情,我只有走了。”

  云铮怒道:“谁说我对你未能忘情?我只是恨透了你。”

  温黛黛缓缓道:“爱与恨之间的距离,实在差得太少了,你此刻纵恨我,不久又会爱上我的。”

  云铮大怒道:“你自以为能猜得到我的心事么?”

  温黛黛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可愿意听我的身世?”

  云铮冷笑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温黛黛道:“坐下来,听我告诉你。”

  云铮虽是满面怒容,却仍然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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