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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罂粟之秘(7)


  黝黑的铁墙,在这残秋的残阳里,仍是那么神秘,这箫声竟是发自这铁墙里,柳鹤亭伸手一挥头上汗珠,微微喘了口气,只听铁墙内突地又响起了几声铜鼓。轻轻地、准确地,敲在箫声的节奏上,使得本睚凄惋的箫声,更平添了几分哀伤肃杀之意。

  他心中一动,双肩下垂,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迅速地调息一次,突地微一顿足,潇洒的身形,便有如一只冲天而起的白鹤,直飞了上去。

  上拔三丈,他手掌一按铁墙,身形再次拔起,双臂一张,巧妙地搭着铁墙冰冷的墙头--

  箫鼓之声,突地一齐顿住,随着一阵杂乱的叱咤声:“是谁!”数条人影,闪电般自那神秘的屋宇中掠出。

  ,柳鹤亭目光一扫,便已看清这几人的身形,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

  他这一声长叹中既是悲哀又是兴奋,却又有些惊奇,等到他脚尖接触到地面,自屋中掠出的人,亦自欢呼一声: “原来是你!”

  柳鹤亭惊奇的是,戚氏兄弟四人竟会一齐都在这里。更令他惊奇的是,石阶上竟俏生生地伫立着一个翠巾翠衫、嫣然含笑,手里拿着一枝竹箫的绝色少女,也就是那“陶纯纯”口中的“石琪”。

  两人目光相对,各各愣了半晌,绝色少女突地轻轻一笑,道:“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这一声轻笑,使得柳鹤亭闪电的忆起他俩初见时的情况来,虽与此刻相隔未久,但彼此之间,心中的感觉却有如隔世。若不是戚氏兄弟的大笑与催促,柳鹤亭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走到屋里。

  屋里的景象,也与柳鹤亭初来时大大地变了,这神秘的大厅中,此刻竟有了平凡的设置,临窗一张贵妃榻上,端坐着一个软巾素服,面色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少年。

  他手里拿着一根短棒,面前摆着三面皮鼓,柳鹤亭一见此人之面,便不禁脱口轻呼一声:“是你!项太子。”

  项煌一笑,面上似乎略有羞愧之色,口中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的。”回首一望,又道:“纯纯,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

  柳鹤亭心头一跳,惊呼出声:“纯纯,在哪里?”

  这一声惊呼,换来的却是一阵大笑。

  戚氏兄弟中的大器哈哈笑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么?石琪是陶纯纯,陶纯纯才是石琪。”

  柳鹤亭双眉深皱,又惊又奇,呆呆地愕了半晌,突地会过意来,目光一转,望向那翠衫少女,轻轻道:“原来你才是真的陶纯纯……”

  项煌“咚”地一击皮鼓,道:“不错,尊夫人只不过是冒--哈哈!不过只是这位陶纯纯的师姊,也就是那声名赫赫的‘石观音’!”

  柳鹤亭侧退几步,扑地坐到一张紫檀木椅上,额上汗珠,涔涔而落,竞宛如置身洪炉之边。

  只见那翠衫女子--陶纯纯幽幽长叹一声,道:“我真想不到,师姐竟真的会做这种事,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唉,就在那一天,我就被她幽禁了起来,因为那时她没有时间杀我,只想将我活活地饿死--”

  她又自轻叹一声,对她的师姐,非但毫无怨恨之意,反似有些惋惜。

  柳鹤亭看在眼里,不禁难受地一叹。

  只听她又道:“我虽然很小便学的是正宗的内功,虽然她幽禁我的那地窖畔,那冰凉的石壁早晚都有些露水,能解我之渴,但是我终于被饿得奄奄一息,等到我眼前开始生出各种幻象,自念已要死的时候,却突然来了救星,原来这位项大哥的老太爷,不放心项大哥一人闯荡,也随后来到中原,寻到这里,却将我救了出来,又问了我一些关于我师姐的话,我人虽未死,但经过这一段时日,已瘦得不成人形,元气自更大为损伤,他老人家就令我在这里休养,又告诉我,势必要将这一切事的真相揭开。”

  柳鹤亭暗暗忖道:“他若没有先寻到你,只怕他也不会这么快便揭穿这件事了。”

  一阵沉默,翠衫少女陶纯纯轻叹道:“事到如今,我什么事也不必再瞒你了。我师姐之有今日,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我师父--唉,她老人家虽然不是坏人,可是什么事都太过做作了些;有时在明处放过了仇人,却在暗中将他杀死--”

  柳鹤亭心头一凛:“原来慈悲的‘无恨大师’,竟是这样的心肠……”

  戚氏兄弟此刻也再无一人发出笑声,戚二气接口道:“那石琪的确是位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野心太大了些,竟想独尊武林……”

  他话声微顿,柳鹤亭便不禁想起了那位多智的老人西门鸥,在毅然远行前对他说的话:“这女孩子竟用‘罂粟’麻醉了这些武林豪士,使得他们心甘情愿地听命于她,她还嫌不够,竟敢练那武林中没有一人敢练的‘天武神经’,于是你便也不幸地牵涉到这旷古未有的武林奇案中来,我若不是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般凑巧,这般离奇的事,一本在武林中谁也不会重视,甚至人人都将它视为废纸的‘天武神经’,竟会是造成这件离奇曲折之事的主要原因。

  “每一件事,乍看起来都像是独立的,没有任何关联的,每一件事的表面都带有独立的色彩,这一切事东一件、西一件,不到最后的时候,看起来的确既零落又紊乱。但等到后来却只要一根线轻轻一穿,就将所有的事全都穿到了一起,凑成一只多彩的环节。”

  夜色渐临,大厅中每一个参与此事的人,心中都有着一分难言的沉重意味,谁都不愿说出话来。

  突地,墙外一阵响动,“当”的一声,墙头搭上一只铁钩,众人一乱,挤至院外,墙那边却已接连跃人两个人来,齐地大嚷道:“柳老弟,你果然在这里!”

  他们竟是“万胜金刀”边傲天,与那虬髯大汉梅三思!

  一阵寒暄,边傲天叹道:“我已经见着了那位久已闻名的武林奇人‘南荒大君’,所以我们才会兼程赶到这里。但是--唉!就连他也在称赞那真是个聪明女子的石琪,她竟未在‘龟鹤山庄’露面,想必是她去时情势已不甚妙--除了‘南荒大君’的门人外,武林中一些闻名帮会,例如‘花溪四如’、‘幽灵群魔’、以及‘黄翎黑箭’的弟兄们也都赶去了,‘乌衣神魔’怎么抵敌得过这团结到一起的大力量?是以她眼见大势不好,便将残余的‘乌衣神魔’全都带走了……唉!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柳鹤亭只听得心房砰砰跳动,因为他对她终究有着一阵深厚的情感,但是,他面上却仍然是麻木的,因为他已不愿再让这段情感存留在他心里。

  只听边傲天沉声又自叹道:“但愿她此刻能洗心革面,否则--唉……”目光一转,突地炯然望向翠衫女子陶纯纯,道:“这位姑娘,可就是真的陶纯纯么?”

  陶纯纯面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边傲天面容一霁,哈哈笑道:“好,好……”

  陶纯纯回转身去,走到门边,垂首玩弄着手中的竹箫,终于低声吹奏了起来。

  梅三思仰天大笑一阵,突又轻轻道:“好,好,江湖中人,谁不知道陶纯纯是柳鹤亭的妻子,好好,这位陶纯纯,总算没有辱没柳老弟。”

  柳鹤亭面颊不由一红,边傲天、梅三思、戚氏兄弟,一齐大笑起来。

  陶纯纯背着身子,仍在吹奏着她的竹箫,装作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但双目中却已不禁闪耀出快乐的光辉。

  项煌愣了一愣,暗叹道:“我终是比不过他……”俯首暗叹一声,突地举起掌中短棒,应着箫声,敲打起来,面上也渐渐露出释然的笑容来。

  这时铁墙外的浓林里,正有两条人影,并肩走过。他们一个穿着雪白的长衫,一个穿着青色的衣衫,听到这铁墙内突地传出一阵欢乐的乐声,听来只觉此刻已不是肃杀的残秋,天空碧蓝,绿草如茵,枯萎了的花木,也似有了生机……

  他们静静地凝听半晌,默默地对望一眼,然后并肩向东方第一颗升起的明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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