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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西门世家(5)


  雪衣人轻轻颔首,目光便恰巧投落在她面上,两人目光相对。

  青衣少女突地“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愿将真实面目示人,就是因为你觉得世人都对你不好,是不是?”

  雪衣人动也不动地凝注着她……突地,手腕一扬,将面上的青铜面具霍然扯了下来…… 、

  青衣少女一声惊呼,雪衣人缓缓道:“你可是想不到?”

  青衣少女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突又轻轻一笑道:“我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太想不到了!”

  朦胧的夜色、朦胧的星光,只见雪衣人的面容,竟是无比的俊秀,无比的苍白,若不是他眉眼间的轮廓那么分明,若不是他鼻梁有如玉石雕刻那般挺秀,那么,这张面容便甚至有几分娟好如女子。

  又是一段沉默,青衣少女仍在凝注着他,雪衣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戴回面具。青衣少女突地娇唤一声:“求求你,不要再戴它,好么?”

  雪衣人目光一垂,道:“为什么?”

  青衣少女垂首轻笑道:“你若是丑陋而残废,那么你戴上这种面具,我绝对不会怪你,也绝不会奇怪,可是你……”她含羞一笑,又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戴它?实在让人猜测不透。”

  雪衣人薄削而坚毅的嘴唇边,轻蔑地泛起丁一阵讥嘲的笑意,缓缓道:“你想不透么?……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愿以我的真实面目示人,便是因为我希望人人都怕我,我戴上面具后,无论和谁动手,人家都要对我畏惧三分,否则以我这种生相,还有谁会对我生出畏惧之心!”

  他哂然一笑,接口又道:“你可知道昔日大将军狄青的故事?这便叫做与敌争锋,先寒敌胆,你懂了么?”

  青衣少女似悟非悟地点了点头,口中低语:“与敌争锋,先寒敌胆……”霍然回过头来,大声说道:“这固然是很聪明的办法,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呢?”

  雪衣人微皱双眉,沉吟着道:“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

  青衣少女缓缓道:“武林人物交手过招,应该全凭武功的强弱来决定胜负,否则用别的方法取胜,就都可以说是不正当的手段,你说是么?”

  雪衣人目光一垂,愣了半晌,却听青衣少女接口又道:“我不知馗你有没有听到过:‘毋骄毋馁,莫欺莫诈,公平堂正,虽败犹荣。’这四句话,但我从小到大,却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爹爹常对我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忘了这四句话,莫要堕了西门世家的家风!”

  雪衣人面色突地一变,沉声道:“江苏虎丘,飞鹤山庄庄主西门鹤是你什么人?”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无怪爹爹常说我大伯父的声名,天下英雄皆闻,原来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

  雪衣人挺秀的双眉深皱,明锐的目光突黯,缓缓垂下头去,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亦是西门世家中人……”语声一变,凛然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此刻已遇到滔天大祸,说不定自今夜之后,‘飞鹤山庄’四字,便要在武林中除名!”

  青衣少女面色亦自大变,但瞬即展颜笑道:“西门世家近年来虽然人材衰微,但就凭我大伯父掌中的一柄长剑,以及他老人家亲手训练出的一班门人弟子,无论遇着什么强仇大敌,也不会吃多大亏的,你说的也未免太严重了吧!”

  雪衣人冷笑一声,道:“太严重?……”语声微顿,又自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半月以前,便已在‘乌衣神魔’严密的控制下,并且那班‘乌衣神魔’亦已接到他们首领的秘令,要在今夜将‘飞鹤山庄’中的人杀得一个不留。这件事本来做得隐秘已极,但却被另一个暗中窥伺着‘乌衣神魔’的厉害人物发现了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知道了他们的毒计,你或许出来得早,未被他们发现,否则西门世家中出来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一落了单,立刻便要遭到他们的毒手。”他自不知道“常败高手”西门鸥父女,已有多年未返虎丘了!

  青衣少女本已苍白的娇靥,此刻更变得铁青可怖。她一把抓紧了雪衣人的手掌,惶声道:“真的么?那么怎么办呢?”

  雪衣人愣了半晌,缓缓叹道:“怎么办?丝毫办法都没有。我们此刻纵然胁生双翅,都不能及时赶到‘飞鹤LU庄’了!”

  他虽然生性冷酷,但此刻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痴心学剑的少女生出好感,是以他此刻亦不禁对她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哪知青衣少女此刻激动的面容,反而逐渐平静,垂首呆了半晌,突地抬起头来,幽幽长叹着道:“既然无法可想,只有我日后练好武功再为他们复仇了。”

  雪衣人不禁一愣,皱眉问道:“对于这件事,你只有这句话可说么?”

  青衣少女面上亦自露出惊讶之色道:“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雪衣人奇怪地瞧了她几眼,缓缓道:“你难道不想问问此事的前因后果?你难道不想知道‘乌衣神魔’如此对西门世家中的人赶尽杀绝,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侦破了‘乌衣神魔’的诡计,此人又与‘乌衣神魔’有何冤仇?”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这些事难道你都知道?”

  雪衣人冷冷道:“不错,这些事我都知道一些,既然你不问我,我也就不必告诉你了。”抬手又自戴上面具,转身走了开去。

  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他飘舞着的衣袂。他脚步走得极慢,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拦阻……

  他脚步虽然走得极慢,但在同一刹那间,另一个地方,陶纯纯胯下的健马,却在有如临空飞掠般地奔跑。马股后一片鲜红,血迹仍未全干,显然已经过了“放血”的手术,是以这匹本应已脱力的健马,脚力仍未稍衰,而陶纯纯有如玉石雕成的前额,却已有了花瓣上晨露般的汗珠。

  但是,她的精神却更振奋,目光也更锐利,这表情就正如那大漠上的雕鹰,已将要攫住它的目的之物。

  道旁的林木并不甚高,云破处,星月之光,洒满了树梢,于是树影长长地映到地下,闪电般在陶纯纯眼前交替、飞掠!

  林木丛中,突地露出一角庙宇飞檐,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只金黄色的铜铃,在屋檐上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

  陶纯纯目光动处,眼波一亮,竞突地缓缓勒住缰绳,唰地飞身而下,随手将马牵在道旁,笔自地掠入这座茄凉的祠堂中。

  一灯如豆,莹莹地发着微光,照得这荒祠冷殿,更显得寂寞凄凉,神案没有佛像,就正如十数日前,她在为柳鹤亭默念祈祷,檐睛滴血、边傲天率众围凶、幔中傀儡……那座祠堂的格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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