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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幔中傀儡(4)


  威猛老人浓眉剑轩,厉叱道:“临沂城中的命案,是否全是朋友你一手所为……”

  黑衣人却似根本未曾听见他的言语,自管干笑着大声道:“你倾巢而出,来到此间,难道未曾想到你家中还有妇孺老小么?难道你不知‘乌衣神魔’一向的行事,难道你不怕杀得你满门鸡犬不留,哈哈……哈哈……哈哈……”

  三句“难道”,一句接着一句,三声“哈哈”,一声连着一声,威猛老人边傲天神情突地一呆,额上汗落如雨。

  柳鹤亭轻轻推开威猛老人边傲天的臂膀,他也浑如不觉,只听这黑衣人的干笑之声,似乎已变做他老妻弱孙的临死哀哭,一时之间,他心头悲愤之气,不觉翻涌而起,满身血脉贲张,瞠目大喝一声,腾身扑了上去!

  那黑衣人虽仍扭坐如故,笑声却已顿住,只剩下喉间一连串格格的干响。

  边傲天一生闯荡江湖,虽在激怒之下,见到这黑衣人如此镇静,仍不禁出于本能地为之一愕,但是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他身形微顿一下,双掌已自闪电击出,击向那黑衣人胸前“膺窗”、“期门”两处穴道。

  他只道这黑衣人身怀绝技,是以这两掌并未出尽全力,却留下一着极厉害的后着,但见他十指似屈似伸,掌心欲吐未吐,正是意在招先,含蓄不攻:哪知黑衣人不等他的双掌击到,突地抬头大呼道:“饶命!”

  这一声“饶命”,直喊得柳鹤亭、边傲天俱都为之一呆,在这刹那之间,边傲天心中念头连转数转,终于闷哼一声,硬生生撤回掌上力道,唰地后掠五尺。他不愿妄杀无辜,是以收招退式,却又怕这黑衣人行使奸诈,将这一声“饶命”作为缓兵之计,然后再施煞手,是以后退五尺。

  只见这黑衣人双手蒙头,浑身颤抖,当真是十分畏惧的模样,他心中不禁既惊且奇,沉声叱道:“朋友究竟是淮?在弄什么玄虚?”

  却听黑衣人颤声道:“好汉爷饶命,小的……”突地全身一软,“扑通”自神台上跌了下来,接着“呛哴”一声,神幔后竟落下一柄雪亮钢刀。

  柳鹤亭足尖轻点,一掠而前,微一俯身,将钢刀抄在手中,只见神幔后歪倒着一具泥塑神像,墙壁间却有两尺方圆一个破洞,冷风飕飕,自洞外吹入,洞口却交叉架着两枝枯木。

  他目光一闪,转首望去,那黑衣人犹自伏在地上,不住颤抖,背后脊椎下数第六骨节内的“灵台穴”上,似有一点血迹,仍在不住渗出,边傲天浓眉微皱,一把将他自地上提起,唰地揭去他面上黑巾,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哪知这黑衣人颤抖两下,竟吓得晕死过去。

  柳鹤亭、边傲天对望一眼,此刻两人心中俱已知道,其中必定别有蹊跷,柳鹤亭手掌动处,连拍他身上七处穴道,这种拍穴手法,乃是内家不传秘技,尤在推宫过穴之上,霎目之间,黑衣人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来,突又颤声大呼道:“好汉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挣扎着回过头去,向墙上破洞处看了几眼,目光中满布惊恐之色,生像是那破洞后潜伏着什么鬼魅一般。边傲天手掌一松,他便又扑地坐在地上,连声道:“那些话是一些黑衣爷们叫我说的,小的是个庄稼汉,什么都不知道。”

  边傲天见他面如死灰,嘴唇发抖,已吓得语不成声,再一把抓起他的于掌,掌心满是厚茧,知道此人的确是个庄稼汉子,所说的话,亦非虚语,当个轻咳一声,和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只要与你无关,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这黑衣人见他语声极是和缓,稍稍放下些心,但目光中却仍有惊恐之色,声音中亦仍带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小的是个庄稼汉,收过麦子,累了一天,今天晚上吃过晚饭,洗了脚,就和老婆……”

  那虬髯大汉在他师父身边,似乎颇为老实,一直没有妄动,此刻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谁要听你这些废话!”

  他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这一声大喝,直吓得那汉子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边傲天皱眉道:“三思,让他慢慢说出就是,这般骇他作甚?”

  虬髯大汉不敢言语,心中却大为不服,暗道:“他若把和老婆吃饭睡觉的事都说出来,难道我们也有工夫听么?”

  那黑衣汉子偷偷瞧了他几眼,见他犹在怒目望向自己,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口中赶紧说道:“小的和老……睡得正熟,突然觉得身上盖的被子被人掀了起来,俺大吃一惊,从炕上跳了起来,只看见好几个穿着黑衣裳黑巾蒙面的大爷站在俺炕头,俺老婆张口就想叫,哪知人家手一动,俺老婆就呆住了,动也不能动。”

  他心中紧张,语声颤抖,说的又是山东土腔,柳鹤亭若不留意倾听,实难听出他所说的字句。

  只听他伸手一抹鼻涕,接口又道:“这一下,俺可急了,张口就骂了出来,哪知还没有骂上一句,嘴上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当中一个人冷笑着对我说:‘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就先割下你耳朵,再挖出你的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又冰又冷,简直不像人说的,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已骇得软了,再给我五百吊钱,我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了。”

  说到这里,喘了两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方自接着说道:“那些穿黑衣裳的大爷……咳咳,那些穿黑衣裳的小子就一下把俺扯了起来,我先还以为他们是强盗,可是俺想,俺又有什么东西给人家抢呢?这班贼小子难道穷疯了么,抢到俺这里来了?哪知他们反倒给俺穿上这套黑衣裳,又教了刚才那套话,把俺送到这里来,叫我假笑,等到有人进来,就将他们教的活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道:“俺记了老半天,才把那些话记住,他们就从那个洞里把俺塞进来,叫俺坐在那里,俺想逃,可是他们把刀抵在俺背后,说动一动,就给俺一刀,刀尖直扎进我肉里,俺又疼又怕,哪里笑得出,可是又非笑不可,不笑扎得更疼,没办法,只好笑啦,直娘贼,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柳鹤亭暗道:“难怪方才笑声那般难听,原来如此。”又忖道:“那班‘乌衣神魔’,如此做法,却又为的是什么?”

  却听这汉子骂了两句,又道:“到了爷们进来,我不敢说那些话,又不敢不说,谁知道那班贼小子也是怯货,看见你们进来,他们就跑了。”

  边傲天一直浓眉深皱,凝视倾听,此刻突地沉声问道:“那班人是何面容,你可曾看清?”

  那汉子道:“那班贼小子头上也都蒙着黑巾,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边傲天皱眉又道:“他们说话是何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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