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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幔中傀儡(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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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这句没头没脑的言语,再次重复了一遍。柳鹤亭心中只觉惊疑交集,他与这老人素昧平生,实在想不出这老人怎有想煞自己的理由,只见这老人面容兴奋,目光诚挚,两只炙热的大手,激动地搭在自己肩上,竟有如故友重逢,良朋叙阔,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方才的那种敌视仇恨之意? 这种微妙的情况,延续了直有半盏茶光景,柳鹤亭实在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请恕在下无礼,但在下实在记不起……” 威猛老人哈哈一阵大笑,大笑着道:“我知道你不认得老夫,但老夫却认得你。”双手一阵摇动,摇动着柳鹤亭的肩头,生像是满腔热情,无处宣泄,大笑着又道:“十余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真的长成了,真的长成了……” 语音中突地泛起一阵悲怆苍凉之意,接口又道:“十余年不见,我那恩兄,却已该老了,唉!纵是绝顶英雄,却难逃得过岁月消磨,纵有绝顶武力,却也难斗得过自然之力……” 仰首向天,黯然一阵叹息,突又哈哈笑道:“但苍天毕竟待老夫不薄,让老夫竟能如此凑巧地遇着你,我再要这般长吁短叹,岂非真的要变成个不知好歹的老糊涂了么?” 他忽而激动,忽而感叹,忽而大笑,语声不绝,一连串说出这许多言语,却教柳鹤亭无法插口,又教柳鹤亭莫明所以。 “难道这老人本是恩师昔年的故友?”要知柳鹤亭自有知以来,虽曾听他师父谈起无数次江湖的珍闻、武林的轶事,但伴柳先生对自己少年时的遭遇,却始终一字不提。 方才这念头在柳鹤亭心中一闪而过,他心中不禁又是惊异,又是欣喜,这老人若真是自己恩师的故友,那么恩师的平生事迹,自己便或可在这老人口中探出端倪,一念至此,脱口喜道:“难到老前辈与家师本是……” 语未说完,又被威猛老人抢口说道:“正是,正是,我那恩兄近来身体闭还健朗么了”他竟一字未问柳鹤亭的师父究竟是谁,只是口口声声地自道“恩兄。” 陶纯纯嫣然一笑,轻轻垂下犹自搭在老人胁下的玉指,缓缓道:“你可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么?” 威猛老人转过头来,瞪眼瞧了她两眼,像是在怪她多此一问。 陶纯纯有如未见,接口笑道:“你的恩兄若不是他的恩师,那又该怎么办?” 威猛老人呆了一呆,缓缓转过头,凝注柳鹤亭两眼,突地哈哈笑道:“问得好,问得好!但普天之下,武林之中,除了我那恩兄之外,还有谁习得力能开天,功能劈地的‘盘古斧’绝技?除了我那恩兄的弟子,还有谁能传得这惊人绝技?小姑娘,你这一问,问得虽好,却嫌有些太多事了。” 柳鹤亭只觉心底一股热血上涌,再无疑惑之处,扑地反身拜倒,大喜道:“老前辈您是恩师故友,请恕弟子不知之罪。” 威猛老人仰天一阵长笑,静夜碧空,风吹林木,他笑声却是越笑越响,越响越长,直似不能自止。柳鹤亭与陶纯纯对望一眼,转目望去,忽见他笑声虽仍不绝,面颊上却有两行泪珠滚滚落下,流人他满腮银白的长髯中。 于是他也开始听出,这高亢激昂的笑声中,竟是充满悲裒凄凉之意。四周众人虽看不到他面上的泪珠,但见了他此等失常之态,心中自是惊疑交集。 虬髯大汉大喝一声:“师父!”挺腰站起,却忘了右腿已被人家点中穴道,身形离地半尺,扑地却又坐回地上,双目圆睁,牙关紧咬,双手在地上爬了几爬,爬到他师父膝下。 威猛老人的笑声犹未停顿,却已微弱,终于伸手一抹面上泪痕,仰天道:“故友,故友……”一把抓住柳鹤亭的肩头,“我边万胜岂配做他的故友……”语声未了,泪珠却又滚滚落下。 柳鹤亭愕然呆立,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无一字说得出口,直到此刻为止,他既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来历,更不知道他与师父间的关系。 只见那虬髯大汉抱住这老人的双膝,仰面不住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怎地了……” 威猛老人笑声一顿,垂首看了他一眼,忽地俯身将他一把拉起。陶纯纯玉掌微拂,轻轻拍开了他的穴道,却听威猛老人夹胸拉着他的弟子,缓缓问道:“我若遇着十分困难之事,教你立时为我去死,你可愿意么?”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挺胸道:“师父莫说教我去死,便是要叫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老人长叹一声,又道:“生命乃是世上最可贵之物,你却肯为我抛去生命,为的什么?” 虬髯大汉张口结舌,又自呆了半晌,终于期期艾艾地说道:“师父待我,天高地厚,我为师父去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我……我总觉师父什么事都不教我做……我……我……反而难受得很……”伸出筋骨强健的大手,一抹眼帘,语意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人又自长叹一声,缓缓松开手掌,仰天又道:“你虽然从我习武,我也待你不薄,但这不过只是师徒应有之义,怎能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你却已肯为我去死,有一人待我之恩情不知要比我待你深厚多少倍,但直到今日,我除了心存感激外,从未能替他做过一丝一毫的事,你说我心里是否也要比你难受千万倍呢?”他说到后来,竟然也是语气哽咽,不能继续。 柳鹤亭抬手一拭脸颊,手又落下,微抚衣襟,再抬起,又落下,当真是手足失措,举止难安。他此刻已从这老人的言语之中,听出他必对自己的师父深怀感激之心,详情虽不甚清,大略却已了然,但面对这般一个热情激动的老人,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言语,他想来想去,却仍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这老人突地转过身来,缓缓说道:“四十年前,我年轻气盛,终日飞扬浮躁,自以不可一世,终于惹下杀身之祸,我那恩兄却为我……为我……唉,白此以后,我便终年追随在他身边,希望能让我有机会报答他那一番恩情,哪知……唉,我非但不能报恩,却又不知为他惹出多少烦恼,他却始终待我有如手足家人,直到他临隐之际,还不断地为我操心。恩兄呀恩兄,你此刻已有传人,心愿已了,你可知道你这不成材的边二弟,却将要对你遗憾终生么?” 陶纯纯嘴角含笑,眼波一转,轻轻说道:“施恩者原不望报,望报者便非恩情,你和他数十年相交,若始终存着这分报恩之心,他若知道,说不定比你更要难受哩!” 老人神情一呆,当自凝思了半晌,目中光芒闪动,亦不知心中是喜是恼。木立良久,亦是举止不安。 柳鹤亭悄悄走到虬髯大汉身侧,悄语道:“令师的高姓大名,不知兄台能否见告?”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似是十分诧异,皱眉道:“你连我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柳鹤亭见这大汉腰粗背阔,生像威猛,满面虬髯,日光灼灼,但言行举止,却有如垂髫幼童,忍笑低语道:“令师虽与家师相交已久,但小可却是第一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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