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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五章 傅红雪的家(2)


  油灯未燃起时,苏明明就已走了。

  是傅红雪要她走的,因为今夜他必须好好地休息一天,必须要养足了精神,必须使自己的警觉、触觉、感觉都达到巅峰状态。

  因为明天迎接他的,是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星光朦胧,月色使得远方山巅上的积雪变成了银块般纯亮,也使得这条杂乱的街道多了一点浪漫的气息。

  边城的浪漫。

  杂乱的街上,人潮来来往往,街道两旁被油灯熏黑的铺子里传出的酸奶酪味,浓得几乎让人连气都透不过来。

  纯亮的月色和边城独特的飒飒风沙,又使人们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傅红雪的眼睛也快咪成了一条线,就算铁铸的人,也已经不起情感上的巨变,更何况是一天里同时遭受到感情和亲情的侵袭。

  就在傅红雪感到累了、想休息时,他忽然发现街尾有条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一条少女般纤细的人影。

  看见这人影,傅红雪的眉头立刻皱起,人也立刻掠起,从窗口飞出,朝街尾追了过去。

  寒冷的夜风,呼啸着从傅红雪的耳边而过,拉萨光怪的岩石和边陲特有的仙人掌像奇迹般在他眼前分裂。

  只一会儿的功夫,傅红雪就追着那熟悉的人影到了荒郊。在岩石和仙人掌满布的荒郊上,有一座八角亭,人影到了这座长亭立即停住了,她静静地仁立在长亭里。

  傅红雪也停住了,停在长亭外,看着长亭里的纤细背影,一双总是带着冷漠、寂寞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丝热的光芒。

  风铃?

  长亭里的人是风铃吗?

  一定是的,因为她身上的那一套衣裳,正是那天离去时所穿的。

  傅红雪的心已跳动得越来越快了,嘴唇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更不知道要谈些什么。

  夜已深,月未缺,星朦胧,连冰冷的夜风都仿佛变得像春风般的轻柔。

  “你,你可好?”

  傅红雪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好断断续续他说了这三个字。

  长亭里的人影仿佛动了一下,又仿佛没有动,等了很久,不见她有何动静,傅红雪只好又开口。

  “你……你为什么要走?”傅红雪低下了头:“信上所留的话,不是你的真意吧?”

  长亭里的人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认识十三天,你就那么关心她。”长亭里的人声音中,明显地有着埋怨:“难道在你心目中,我比不上她吗?”

  又是一声哀怨的叹息,长亭里的人才慢慢地转过身来,轻柔的月光,轻柔地泄在她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将她脸上的轮廓映了出来。

  这时傅红雪才看清她是谁,她赫然就是那个本应该是马芳铃的白依伶。

  “是你?”

  “失望吗?”自依伶幽幽的眸子里透着哀怨的光芒:“你想不到会是我?”

  炽热的情火在瞬间消失,傅红雪的眼睛里又恢复了冷漠、寂寞、和一丝丝的痛苦。

  “你出现得正好,我本就想找你的。”傅红雪冷冷地说。

  “找我?”白依伶凄凉地笑了:“找我问马空群的事?”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又是凄凉地一笑:“我到底是谁?”

  她幽幽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他:“我只不过是一个小铃铛而已。”

  “小铃铛?”

  “小铃铛,小铃铛,别人摇一摇,我就‘铃铃铃’的响,别人不摇,我就不响。”白依伶的眼中仿佛有了泪光:“小铃铛,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

  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时他才知道,不管她是白依伶也好,马芳铃也好,她也有段辛酸的往事。

  ——为什么一个不快乐的人总是遇到一些不快乐的人?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难免要做别人的铃铛,你是别人的铃铛,我又何尝不是?”傅红雪淡淡他说:“那摇铃的人自己身上说不定也有根绳子被别人拎在手里。”

  白依伶注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的人并不如你外表那么冷酷,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人想要你死呢?”

  “但有些人死了,大家反而会觉得很开心,有些人死了,大家却都难免要流泪……”她垂下了头,幽幽他说:“你若死了,我一定会流泪的。”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又说:“所以你最好快走,走得越远,走得越快越好。”

  “哦?”

  “你不要以为你到拉萨来是很秘密的事,其实你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人家的算计中。”白依伶目露关切的神情,“你再待在拉萨里,只有死路一条。”

  傅红雪突然用一种很深的眼神注视着她,看了很久,看得她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才说:“你走吧!我已不想为难你了。”

  “你叫我走?”

  “其实我早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傅红雪说:“我本想从你身上追问出他们的下落,可是现在……”

  他忽然顿住了。

  “现在怎么样?”

  傅红雪役有再开口,他只转过身,然后又用他那奇特的步法,一步一步地走高去。

  “你就这样走了?”

  傅红雪没有停,他一开始,就很难停下来,就算明知道前面是死亡,他也绝不会停下来的。

  “你这样走,只会走向死亡而已。”白依伶几乎是用喊的说出了这句话。

  傅红雪仿佛没有听到,他的人已走远了,就算听到了又如何?

  泪水闪着月光,从白依伶眼中缓缓流出,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孤独背影,她脸上已充满了痛苦之色。

  一只强大有力、满是刀疤的手拿着一条手帕,轻轻地伸到了白依伶的脸前。

  “忘了他吧!孩子。”

  白依伶一转头,就看见马空群一脸哀伤痛苦的表情,他用手帕轻轻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她实在忍不住地“哇”一声哭出,人也扑在马空群的胸膛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

  马空群轻抚着她的肩膀,轻轻他说:“因为我们都是小铃铛。”

  听见这话,白依伶的哭声又痛苦了些,她咬着嘴唇,喃喃地叫了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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