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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二章 荆无命的十九年(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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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浓、眼大,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也一样。 看到这个人,叶开的直觉就想到了阿飞,那个和他师父是生死之交的阿飞。 这个人有大多的地方和阿飞很像,唯一不相同的是眼睛,阿飞的眼睛永远充满热情,而这个人的眼睛却只有死亡。 叶开相信这个人的剑带来的也通常都是死亡。 “剑下无活口,左右双杀剑”。 这个人一定是和阿飞齐名的冷面杀手荆无命。 荆无命! 四 一定是的,叶开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上官金虹的得力助手荆无命。 也唯有荆无命才会给人一种死亡的感觉。 叶开再次将目光移向这个人的眼睛,再次凝注着那死灰色的光芒。 如果这个人是荆无命,那么叶开今天将面临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场决斗。 他还记得师父曾对他说过:“上官金虹的武功虽然比荆无命高,可是他没有荆无命的可怕,因为他缺乏荆无命那股‘死的气息’。” “我宁可和上官金虹决战三天,也不愿和荆无命为敌一时。” 这是“小李飞刀”对荆无命的评语,由此可见荆无命这个人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现在叶开终于面对着他了,面对着荆无命。 昔日李寻欢未曾和荆无命交过手,今日叶开能“不战而退”吗? 地道的尽头是一问空洞的房间,除了荆无命外,就只有七八盏孔明灯。 灯虽多,光线却很柔,说话声是缓慢的,既无高低,也没有情感。 只有荆无命说话才是这种声音。 “世上的人有很多种,有些人容易杀,有些人不易。”他的神情看来很憔悴,但是他的声音却和他的眼睛一样冷得令人发寒:“手也有很多种,有的能杀人,有的不能杀人。” 叶开在听,他只有听。 “昔年我是以左手剑成名的,可是自从我左手断了以后,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个废人。” 这个人果然是荆无命。 “所以那些人就都死在你的右手剑下。”叶开替他说完这句话。 荆无命将右手缓缓抬起,目光落在自己右手掌上:“我十一岁练剑,十五岁就已经使得一手快剑了,可是我却又花了七年的时间来练左手剑,你知道我为的是什么吗?” “请说。” “我一直相信‘强中自有强中手’,我苦练左手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一个真正敌手时,我的左手剑就可以发挥作用了。”荆无命淡淡他说:“没想到这一天还没有到,我的左手却已断了。” ——他的左手并不是被人砍断了,而是让自己给废的,虽然他的左肩肿先中了“小李飞刀”,但是他如果不自己用力再将飞刀拍入骨髓处,那么他的左手还不至于废掉。 这件事叶开当然知道,就算李寻欢不告诉他,江湖中有关这件事的传闻也很多,叶开有耳朵,自己会听,也会评断,所以他很佩服荆无命那一次的作风。 作风?英雄的作风? 英雄?什么叫英雄?难道荆无命的作风就是英雄? 英雄所代表的意思,往往就是冷酷、残忍、寂寞、无情。 曾有人对英雄下过定义,那就是: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 当然,这并不一定是绝对的,英雄也有另外一种。 另外一种像李寻欢这样的。 但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世上有几人? 不管是哪一种英雄,他们也许只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要做哪种英雄,都绝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荆无命将目光从自己的右手移向门口的叶开,然后才慢慢地又说:“我叫荆无命。” “我知道。” “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和李寻欢真正交过手。”荆无命停了一下,等声音消失在叶开耳畔时,才又开口:“你叫叶开?” “树叶的叶,开口的开。” “你是李寻欢唯一的徒弟?” “恨未能习得师父的二三。” 荆无命再次凝注着叶开:“你的飞刀呢?” “刀在。” “在哪里?” “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叶开淡淡他说。 ——什么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仇人的要害? 叶开的这一句话回答得很妙,荆无命却听得懂,所以他那死灰色的眼睛里也忽然闪出了一丝丝微微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好,好,名师果然有高徒。”荆无命说:“昔年李寻欢若有你这样的洒脱,他也不至于有那么惨的命运。” 叶开笑笑,有关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来不回答的,荆无命当然懂得叶开的意思,所以他很快地就转变话题。 “今天是几号?”荆无命忽然问叶开。 “八月十一。”叶开马上反问:“这个日子有什么意义吗?” “有。”荆无命的眼里突然露出茫然,连声音都有了回忆的意味:“十九年前的今天是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刀下的日子。” 他顿了顿,又说:“十九年前的今天,也正是我过十九岁的生日。” 今天是荆无命的生日,也是上官金虹的忌日。 叶开注视着荆无命,换句话说,今天也正是所有恩怨该结束的一天了。 荆无命从茫然中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叶开脸上:“我今年才三十八岁,可是如果我不说,你能想到我才三十八岁吗?” 叶开仔细地看着荆无命的脸,如果光从容貌去判断荆无命的岁数,任谁也猜想不到他才三十八岁。 他的脸上虽然还有中年人的光泽,但是眼尾处却已有了老年人的憔悴,就连那凸出的脸颊都己被风霜刻满了皱纹,宽阔的额头,更是清清楚楚地让疲倦、苍老占满了。 他的头发虽然还是漆黑的,但双鬓都已让忧痛和感伤染白了,他的身子是硬朗的,但任谁都看得出那是因为痛苦和仇恨在支撑着。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不是憔悴、苍老可以形容的了,只有用“老”字才能形容的。 “你实在不像三十八岁的人。”叶开照实他说:“你看来最少也有五十八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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