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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柴逸尘道:“昨夜家父吩咐,务要早起,愚夫妇今早天还未明,就接到丫环跑来报信,只说何兄昨晚赏月涉险,语焉不详。不想此中经过还有许多事情。自从上次地震,云龙山庄附近添了两处奇景。一是温泉,每当子夜,池心水眼中,必有两次沸泉,冲霄直上。此地新经地震,名为温泉,无异沸水,其热异常。老山主唯恐引水入溪,伤了水中鱼虾,又欲长留胜迹,按着先天易理妙用,特地开了两条水渠,和几处小池,引水环流归原,使其周而复始,到时上升永不干涸。

  又在楼侧小山洞内,辟了大小二十余间石室,全各有池,另设机关在左侧之中开了一条小水道,设开关以供启闭,用竹简连接,注水入洞。平日只一间石室内,常期有些热水,供全庄的人随意入浴。另外还有一条长竹管,引了溪水,调节冷热,此水虽能治病,但本山之人却嫌它硫磺气味甚重,不甚喜它。因到处用水都方便,除了生病无法,轻易无人往洗。近经老山主参度地势,巧夺天工,把水源修整的日益旺盛。每当月夜,泉水沸升之时,望去上面是云峰高耸,玉柱撑天。

  下面两渠,更似两条白龙,环山穿林,蜿蜒飞驰,倒也十分好看。只是那水太烫,人不能近,十步之内,便为热气蒸逼,令人忍受不住。”

  纪雯道:“那火穴大概也是地震后出现的了?”

  柴逸尘道:“那火穴大概原是地震时的喷火口,那火奇猛极烈,另有特性,与常火不同,平时只见火眼内青烟突突上升,高仅数尺。人如欲观奇景,只须站在离穴十余丈远的小山顶上,取一根铁钉,照准穴内石壁上掷去,稍微一点石火灰星,溅到那股青烟上面,简直比电还快,立时轰然一声,一条五颜六色的火柱,从火眼内冲向半天。最高时,可以喷到二三十丈高,与左边水柱,相映成趣,聚而不散。火势虽然猛烈到了万分,可是既不蔓延为害,也不会往宽处烧去,笔直一根,粗约数尺,仅火柱顶上,有两尺来长和灯芯一样焰苗摇晃,下面是大风都吹不弯它,约过一刻工夫,无须理它自会下降消灭了。经过个把时辰,仍然冒起一股青烟,回了原状。就是每玩一次,煤气太重,往往整日不散,在近花木大受其害,美中不足,是个缺陷。”纪雯笑道:“这倒是奇事,可见上天造物之奇了。”

  柴逸尘道:“听老山主说,那穴中之火,乃千年地火精华,厉害猛恶无以伦比,无论人畜,稍被青烟燎着,便即被烧死,即使当时能活,那火毒业已攻心休想幸免。不单火眼旁不能挨近,便是穴底,也和火炉差不了多少。”纪雯笑道:“你们可曾试过。”

  柴逸尘道:“当然试过了,曾用一大块生肉,缒了下去,离火眼还有老远,不消片刻肉就被石地烤熟了,人如何能下得去?我听丫环说何兄一身衣服,都已被烧焦碎裂,西门妹妹还能跳下去将他救回,这也算是奇数了。看何兄的伤势,火毒已然透骨攻心了,仙丹也难治好,非得李老伯的灵狮丸不可了。”

  纪雯道:“我们已和飞儿结下嫌怨,他能给吗?”

  柴逸尘笑道:“按说李老伯的为人,颇为侠义又和家父称为莫逆,便是李伯母的为人,除了护犊之外,也极是见义勇为。休说他们和家父的交情,就是外人,势在危急也无不允赠丹相救之理。不过,此丹制时,万分烦琐艰难。他夫妻每年费尽心力,所制只一二十粒,倒有一半多被飞儿服去,是以珍视异常。”

  众人听说个个忧急,无奈李氏夫妇未归,着急也是无用,纪雯和西门柔就要求柴逸尘去见柴翁。

  柴逸尘道:“何兄伤重,需人调理,诸位不可离开,家父不请也会来的,不必忧急。吉人自有天相,待小妹就去看看家父起身没有。”众人依言称谢,柴逸尘说罢自去,过有顿饭的光景,柴行岐同着一位中年文士来了,他们先察看了何笔的伤势,道:“何老弟煞是条汉子,如换了别人,便疼也熬不过了,昨见你面有晦色,却又暗含喜气,曾为你暗占一卦,主于先凶不凶,后吉却是大吉。并且此灾有一昼夜过去,人便平安。因吉由凶生互为奇状,如若起避,须多害处,所以不曾说破,只在睡前命小女早点起身,以防这边有事,不想真的出事了。”

  何笔闻声方一转头,一眼看见了那中年文士正是说书先生,便惊喜地叫道:“老爹!我总算找到你了。”那中年文士笑道:“你是找到我了,找到我又该如何?”

  何笔道:“你约定我五年后来此的呀?怎么你忘了?”那中年文士正是乾坤手肖隐。闻言笑道:“但是这是第六年,你已过了一年了。”

  何笔笑道:“所以老天才罚我烧成这样,我何笔这是走的什么运呢?”

  肖隐笑道:“少山主,你并不叫何笔,你应该叫王人英才对。现在你该认祖归宗了。令尊就是现在的老山主王云龙,懂了吧?”

  何笔摇头道:“不懂。”肖隐笑道:“何必争强?何必夺胜?又何必称什么霸?万贯家财,称霸武林,到你去时,又何尝不是两手空空,带不走一丝一文,又何必看不开呢?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千百年以来,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死了,他们都带走了些什么呢?”

  何笔笑道:“本来就是如此又何必争呢?我就改叫王人英吧!又何必管它是真是假,姓名也不过是个符号而已。倒是我的伤却有些麻烦。”

  柴行岐笑道:“这层倒不足为虑。”

  王人英笑道:“可是肖兰曾伤了他的儿子呀?”

  柴行岐道:“我命俊儿前去寻他,早为安排,对他实说,射伤他的乃是我家至友,事出不知。并说四位都是英雄侠士,劝他结纳,日后也可到云龙山相聚。”

  大家又说了一阵,方才告辞。到了晚上,李半翁夫妇方回,果然也带来了三粒灵狮九。灵丹奇效,第二天就能下床,又休息了三天之后,肖隐来了,又带了四人到云龙山庄,住了两天。

  肖隐笑道:“今天是个大日子,为了欢迎幼子回来,老山主要开山堂,人英初次回来,我先领他到堂前见识一下,顺便指点他一下地方和礼节。”说罢,又命四人收拾一下,奔上了云龙山。

  云龙山下,也有一个湖泊,环湖人家颇多。这些人均是前朝追随先皇的三姓忠臣义士的家属随从,无一外人。家家门口设一矮香案,供品全都摆在香案之上。

  有的红蜡尚燃,盆中木炭尚有余温,屋门却是一家未开。不知不觉走上半山,再朝前一看,山上楼台亭树,林木甚多,外观均颇古朴。

  朝阳照在全山上下,现出当中一条宽约两丈七八的石阶梯,约有八九十级。

  上完石级,先是一片大约十亩的平地,当中石路宽有五丈,两旁松柏对列,大均两抱以上。过完石路,直到堂前站定。那是一幢九开间的一座大厅。气势十分庄严雄伟,当中正门尤为高大,正面有一块极大的匾额,上为“朱氏历代奉祀宗祠”

  八个大篆字,两旁楹柱上,悬有一幅木刻长联,写的是:“春祀秋尝,霜露有怀常忧炀。

  近宗远祖,英灵如在实凭依。”

  王人英虽然读书不多,但和舒仲却也学了不少,他看完一联一匾之后,想这是我们的家祠,为什么姓朱不姓王?奉祀二字用在匾上,更似不合。此地隐居能人甚多,怎么这等主要所在,会有这等欠通的匾额?联语虽还不差,但如将下联的近宗远祖改为左昭右穆,岂不贴切多了。

  就当他思忖之际,忽见两旁门内,各走出两个英武少年。走到那大可双人合抱的明柱前,先各打一手势,紧跟着两手扶住,双足点地往上一蹲,壁虎一般,顺着那两边廊柱,嗤嗤嗤连声往上爬去。眨眼到顶,一脚夹柱,另一脚在柱上一点,前脚便自松开,同时双手向前一搭,立似灵猿戏枝般,飞向了大匾两侧、横柱之上,一同伸手,各托住匾的一头,往上微微一起,往外一翻。那块厚约半尺,长达四丈的金丝楠木巨匾立即翻转,由里变外,将原有八字隐向后面,现出“日月堂”三个径丈的金地红字。二人随即飘然纵落。

  何笔忍不住问道:“老爹,刚才这两位是家父的弟子吗?”

  肖隐笑道:“山中有不少侍者,俱是随来的各家亲友,来此同隐的子侄辈,论起来也还知道上进,无如资质不够,平日只随各人父兄,学些文武功夫,虽是当年先皇手下的自家人,还不能身与弟子之列。”

  王人英笑道:“我看他们的功夫还不错吗?”

  肖隐道:“他们各有一门专长,俱却限于天赋不能达到上乘的造诣,你只看他们的身法,便觉奇了,其实不算什么?”

  王人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肖隐又道:“我见你很留心那一匾一联,可看出上面的用意吗?”

  王人英人本聪明,略一忖思,不禁有些省悟。忙道:“我先前以为借祠堂来作山堂,尚还无妨。祠匾似乎字多了,没想到匾是正反两面。在开山大典以前,忽然翻转,日月合壁,乃是前朝国号,以情理推测,那祠匾好似一个掩饰,只不知为何多了两个不相干的字。还有下联首句如用左昭右穆,似乎较为工整,除了现成的不同,却用近宗远租,不知内中有无别的用意?”

  肖隐笑道:“你可知这日月堂内,供的是什么祖宗神位?现在老山主尚未升座,此地是本山唯一禁地,平日除有八名侍者轮值打扫外,山中的人,也很少来此。当中那神龛太深看不真切,你可往左侧第九面窗棂,往里面看上一眼,就知道了。”王人英闻言,顿触灵机,忙笑道:“照此说来,这堂不是我家宗祠,乃是我朝的宗祖。那联文和奉祀,是另一个讲法了,下联的近家远祖也有深意了,可对?”

  肖隐笑道:“少山主这几年在江湖上历练,受惠不少。”

  王人英笑道:“当真是受惠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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