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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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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姐你不会承认自己是个俗脂庸粉吧?” “承认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 “七姐你要是俗脂庸粉等闲女人,我就会拿对付俗脂庸粉等闲女人的手法对付你,见面什么都不说,事毕扭头就走,反正图的只是一时之快,而七姐你不是俗脂庸粉等闲的女人,我要是那样对付七姐,我就不配称风月老手,也有点侮辱七姐。” “那么,你认为对付我,应该用什么手法?” “彼此间图的不是一时之快,讲究的是两字情份,那就要培养此情调,七姐以为怎么样?” 虎头老七目光一凝,道:“你认为我不是俗脂庸粉等闲的女人?” “我阅人良多,不会走眼的。” 虎头老七的香唇边,掠过一丝勉强而带有点凄凉意味的笑意:“把我不当俗脂庸粉等闲女人看待的,恐怕你是头一个。我阅人很多,那些个男人只把我当成女人,从不管什么俗脂庸粉不俗脂庸粉,他们要的也只是女人,他们认为我是个淫荡的女人,是个人尽可夫,吃人不吐骨头的淫荡女人,其实……” 她话锋一顿,没说下去。 金刚却不放松:“其实怎么样?” 虎头老七幽怨而黯然的吁了一口气:“人有幸有不幸,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想在这个圈子里讨生活,是不能一天到晚板着脸,冷若冰霜,谁都不理,不假人一点辞色的。” 现在的虎头老七,跟片刻前的虎头老七前后判若两人,不过听她的谈吐,金刚并没有看错,她却不是俗脂庸粉。 金刚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道:“七姐……” 虎头老七道:“不要多问,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只知道我是‘三义堂’掌管赌档,靠赌技吃饭,靠上天赐给我的本钱保饭碗,杀起人来也能不眨眼的女混混就够了。” 金刚道:“七姐太贬自己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抬高自己,两脚已陷进泥沼里,抬得起么?” 虎头老七似乎有满腹的辛酸,一脸的幽怨。 可是金刚永远保持着一份机警,他不露痕迹地转了话锋:“七姐也擅赌技?” “擅?何止擅。不告诉你么,我是靠这吃饭的,恐怕你那两下子只配做我的徒孙。”她轻估金刚了。 金刚没置辩道:“七姐知道我那两下子?” “听岑胖子跟楼老二说了,你那两下子可以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一旦碰到真正的高手,你非吃瘪不可。” “七姐的赌技是哪儿学来的?” “有人教的。” “谁?” “不想说。” 她不想说,金刚也没问,沉默着端起了茶碗。 虎头老七却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对你,我像是搁不住话,我的赌技是我那个已经死了的丈夫教的。” “呃,他必定是位顶尖儿高手。” “你也是江湖上跑跑的,也精于赌道,听说过吃遍南七北六无敌手的‘魔手’小马没有?” “呃,”金刚一怔,旋即倏然而笑:“原来是有赌王之称的‘魔手’小马。久仰,久仰,弄了半天,七姐是赌王的夫人,那就难怪冠绝一时了。” “有什么用!毕竟不是正经事。” “七姐也别这么说,行行出状元,有一技在身,总比什么都不会好。七姐,‘魔手’小马是怎么死的?” “玩火者自焚,善游者死于水。这话是一点也不错,小马就是死在这个赌字上,也是这在身的一技害了他。” “呃?” “说起来话长了,这事我从没对旁人说过,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告诉你,想当初在江南,小马有一回在家喝多了酒告诉我,他吃遍南七北六无敌手,可就怕一个人——” “谁?” “一个叫龙刚的江湖路客。” “呃!” “我追问了半天他才告诉我:远在三个月前,他吃了一个不该吃的人,害得那个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让这个叫龙刚的江湖路客知道了,找上了他。两个人找个没人的地儿赌了一局,小马哪把他放在眼里,结果一局下来,小马全军覆没,输得很惨,栽了头一次跟头,也是个大跟头,龙刚让小马把吃那个人的全吐了出来,还给了那个人;用意也在告诉小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比一山高,既学这种绝技,要守规矩,讲道义,这一套也不能仗以混一辈子,劝小马洗手改行。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是我听了小马的话,竟然怕得在心里颤抖,当时我也劝小马洗手改行,小马不听。没出半年,小马在上海滩为赌招惹了斧头党,让人家活活劈死在桌边上。” 金刚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是可惜,小马是个聪明人,绝顶的聪明,可惜没用上正途。他死了,我没掉一滴眼泪,因为这原在我意料中,我知道他迟早会毁在赌上,要是造孽太深重了,有一天会死得比这还惨。” 金刚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哼,”虎头老七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小马是那么死的!他那一套教给了我,我现在拿他那一套挣饭吃,谁知道我将来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所以我只有及时享乐,过一天是一天了。” “七姐人在‘三义堂’里,还有谁敢把你怎样!” “我人在‘三义堂’里,掌管着赌档,就是吃翻了天,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可是老是这样吃下去,看着人家一个一个的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我于心不忍——” “是他们自己爱赌,怪得了谁。” “我也只有拿这一点来安慰自己了。其实,你不知道,外头虽没人敢把我怎么样,可是怕人的还是在‘三义堂’里,目下我还是靠我的姿色自保,一旦人老珠黄,年华逝去,那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了。” 金刚笑道:“七姐太多虑了,‘三义堂’不会是个不讲道义的地方——” “道义?哼!你是刚进门,待久了你就知道了,我看得比你多得多。你啊,跟戴天仇一对的傻小子——” 吁了一口气,话锋顿了顿,接道:“这些话,本来我一个字都不该提,可是我不但提了,而且提得也相当多,万一要是我得了什么祸,我不会怪你!” 金刚淡然一笑道:“七姐瞧扁了金刚了,七姐拿金刚当知己,金刚又怎么会不把七姐当知心朋友。七姐放心,我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真的?”虎头老七瞪大了一双美目。 “假不了我,不过在哪儿说哪儿,我既然一脚踩进了‘三义堂’,就不能不掏出血心来,还望七姐以后不要再提了。” 虎头老七人泛起了一阵颤动,伸出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保养得特别好的玉手,握住了金刚的手,凝娣望着金刚,道:“你叫我七姐,我就任个大叫你一声兄弟。谢谢你,兄弟,我听你的。” 轻快的步履声传了过来,虎头老七很自然地收回了手,俏紫云端着酒菜进来了,人还没到,菜香已引人垂涎,她笑吟吟地道:“您两位先喝酒吧!饭待会儿再上。” 她把酒菜放在了桌上,四样菜,一个汤,一壶酒,两双筷子,两个酒杯。 金刚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哟,”俏紫云娇声道:“您怎么这样说呢!这不是折我们么,能侍候您是您赏脸,就怕您嫌做得不好。” 说着话,已经把酒斟上了。 金刚笑顾虎头老七:“七姐听,紫云姑娘多会说话。” 俏紫云瞟了虎头老七一眼:“这都是我们七奶奶教的。” 虎头老七轻叱道:“别这儿胡扯了。” “是!婢子这就滚出去。” 俏紫云水天眸子一扫两个人,堆着一脸的神秘的笑意走了。 虎头老七跟金刚互望一眼,娇靥上突然泛起一抹轻微的红晕来,她拿起了酒杯:“干了这头一杯。” 她先一仰而干。 金刚不好不尽饮。 看样子虎头老七很耐喝。 她是很耐喝,接下去一杯连一杯的。 可是她的量究竟不及金刚。 她酒意满脸,除去脸红,一双眸子更见水灵。 金刚却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七姐,咱们就此打住,吃饭吧!” “不,本来想灌醉你的,谁知道你的量这么好,不拼倒你我不甘心,喝!” 喝!又喝了几杯,虎头老七不能喝了。人偎在金刚怀里,软得像堆棉花。一双手臂勾住了金刚的脖子,星目微闭,呼吸急速,说话梦吃似的:“扶我进去,我坐不住了。” 金刚扶她进屋,等于抱她进屋,把她放在了床上,她一双手紧搂着金刚的净子,话声带着颤抖:“兄弟,我,我好苦……” 金刚没说话,为她盖上了被子。 虎头老七又发了一阵子呓语,充满了娇媚,曾极挑逗! 金刚一直没动。 虎头老七,她却渐渐没了动静,睡着了。 金刚凝望着那张娇艳动人的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更令人蚀骨销魂,他吁了一口气,又伸手为她拉了拉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紫云姑娘,紫云姑娘。” 俏紫云一阵风似的奔了进来:“您叫我?” “七姐睡着了,我该走了。” 紫云一怔:“怎么,您,您要走?” “是的,七姐醒过来代我说一声,我改天再来看她。” 他迈步往外走。 “金爷……” 紫云忙叫。 金刚回过身:“紫云姑娘,我是七姐的朋友。” 转身行去。 俏紫云怔在了上房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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