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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怎么,怕了?”

  “怕?”毕石又瞪了眼:“笑话,我堂堂的一个中国人,怕个小日本儿?天大的笑话!可是,你怎么突然要拍土肥原的照片—一”

  “这你就不要管了,我知道土肥原马上会有个出丑的镜头,你拍下这个镜头来,弄个没发行人,没地址的刊物往外一出,不但可以大大地整他一番,也可以好好敲他一笔,这不比你整天照这种照片有意义?将来你还可以对你的后世子孙大大夸耀一番,不但给你毕家的门楣增光,也可以让你的后世子孙大有光彩,你干不干?”

  毕石一阵激动:“干,当然干,你怎么不早说,只要是为整小日本儿,我豁出命去都干。”

  金少爷含笑站起:“干就行,我没交错朋友找错人,你愿意豁出命去,我还想让你好好儿的活下去呢,背上你的照相机,跟我走吧。”

  他转身要走。

  毕石一把拉住了他:“慢着,小金,你再给我说的详细点儿——”

  “不能太详细,到时候不用我说你就明白了,你是玩照相机的,你应该知道,猎取的镜头不但要快,而且要把握时间,早一秒钟晚一秒都不行,快走吧,万一错过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他出去了。

  毕石忙抓起照相机跟了出去。

  过气的军阀,曹琨曹大帅府。

  这位大帅虽然过气了,可是他还挺摆阔,挺享受的!

  仍然有他的四个姨太太。

  仍然有他的副官。

  仍然有他的马弁。

  一大客厅里美轮美奂,曹琨坐在大沙发里,左拥,右抱,左边拥的是二姨太,右边抱的是三姨太,四姨太站在后头,用她那涂着蔻丹的尖尖十指,正在给曹琨捏肩捶背,那双手,欺雪赛霜,十指玉也似的,摸哪儿哪儿都会舒服,曹琨是让摸惯了,要是换了人,混身骨头非拆了不可。

  你不看看恭立一旁的王副官,正用一双贪婪的目光望着,恨不得抓过四姨太的手来塞进嘴里!可惜他没这个胆。

  五姨太站在不远处,手持板、键,由两个琴师拉弹着,正在唱“大西厢”。

  曹琨这四个姨太太,一个赛一个美,一个赛一个媚,一个赛一个皮白肉嫩,曹琨这么大年纪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受的!

  再看那气派的大门口,高高的门头,巨大的石狮,高高的石阶,还有两个马弁站岗呢。

  就在厅里正乐,曹琨闭着眼睛,正享受的当儿,一辆胶皮停在了大门口,车上跳下个穿西装的小胡子,手里提着四色礼品,下车就冲两个马弁含笑点头打招呼。

  西个马弁诧异地互望一眼,一左一右走下了石阶。

  左边一名道:“你——”

  穿西装的小胡子,马上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名片底下厚厚的一叠,花花绿绿的。

  左边马弁伸手接过,捏着那厚厚的一叠,微一怔望着名片念道:“日本商务会长,土肥原贤二,你是要——”

  土肥原一脸的笑:“敝人是来看大帅的,大帅在家么?”

  左边马弁从没有这样客气过。一边应话,一边摆手:“在、在,您请、您请。”

  “谢谢!谢谢!”

  土肥原连忙称谢,三脚并两步地登上了石阶。

  背着土肥原,左边那马弁把手里花花绿绿的一叠,塞了一半给右边的马弁,然后跟在土肥原之后进了大门。

  右边马弁望着手里花花绿绿的一叠,笑在脸上,乐在心里:“奶奶的,没想到这个日本人也这么懂礼。”

  手往下一垂,那叠花花绿绿的东西,进了他口袋里。

  再看厅里——

  曹琨乐得直拍手:“好、好、好,唱得好、唱得好——”

  “可不是么!”身后的四姨太说了话,清脆甜美,标准的京片子:“五妹妹的玩艺儿不但多,而且样样拿得出来,就拿这段儿‘大西厢’来说吧,唱大鼓的名角儿也不过这样。”

  “对、对、对,”曹琨道:“说得对极了,对极了——”向五姨太一抬手,道:“你唱得我心里直痒痒,来,给我亲一下!”

  五姨太瞟他一眼,拧了娇躯,发了娇嗔:“呸,胡扯什么!”

  曹琨哈哈大笑:“瞧,你们瞧,害臊了,不要紧,我让王副官跟拉弦儿的闭上眼,谁敢偷看我毙谁。”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笑了。

  就在这时候,厅门口出现那站门的马弁,冲王副官直招手。

  王副官看见了,走了过去。

  站门的马弁递给王副官一张名片,跟王副官嘀咕了两句,王副官转身走回到曹琨跟前靠腿欠身:“报告大帅,有客人来了。”

  曹琨一怔:“客人?什么客人?”

  二姨太脸一沉,身一拧:“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在这时候来,扫兴。”

  王副官冲二姨太赔上一笑,然后向曹琨恭声道:“报告大帅,是日本商会会长土肥原——”

  曹琨一摆手:“什么土原肥不土原肥,我又不种庄稼——”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大帅,是土肥原,不是土原肥。”

  曹琨等扭头一看,土肥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厅来了,正赔着笑直哈腰呢。

  二姨太、三姨太忙站起来,叫道:“哎哟,怎么进来了?”

  曹琨勃然大怒,霍地站起,怒骂道:“混蛋,谁叫你跑进来的,王副官,给我轰出去。”

  王副官靠腿躬身,恭声答应,走过去抓住了土肥原的胳膊。

  土肥原忙道:“大帅,我是——”

  曹琨跳了脚:“混蛋,滚、滚。”

  王副官不由分说,连推带拉把土肥原弄出了大厅。

  大门外,王副官、马弁,一人架住土肥原一条胳膊走了出来,土肥原直挣直叫。

  对街的一角,金少爷忙碰了毕石一下:“快!”

  毕石举起了照相机,“咔嚓”一声。

  大钟刚敲完十二下!

  午夜十二点!

  金少爷的老父金百万,又愤怒地在大厅里来回地走动着。

  翠姑站在一边,焦虑地看着金百万。

  突然金百万指着大钟道:“你看看,翠姑,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这还像话不像,你说。”

  翠姑道:“大爷,二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晚回来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晚回来一会儿?”金百万道:“他不是偶然一回,差不多回回都是这样儿,养不教,父之过,我要是再不管教管教他,那我就是害了他,你去睡去,今儿个我给他等门。”

  翠姑忙道:“不,大爷——”

  “你不要再说了,怎么说我今天也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大爷!”翠姑道:“您让我再劝劝二哥行不行?”

  “不用了,翠姑!”金百万悲痛地摇头道:“你就省省力气,省省心吧,没有用的,他听谁的,他连我这个做爹的话都不听,还会听谁的!”

  翠姑道:“大爷,二哥他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金百万冷笑道:“打从今儿个起,我就不让他糊涂了,要不然等他明白了也就迟了。”

  翠姑道:“大爷——”

  “不要再说了,睡去,翠姑。”

  “大爷——”

  “难道还让我求你不成,孩子!”

  翠姑悲痛地看了金百万一眼,美目之中泪光隐现,头一低,转身往里去了。

  金百万目送翠姑离去,目光之中,充满了悲痛、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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