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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稼汉微微一笑,又道:“王大麻子,开宝。”

  王大麻子如大梦初醒,定了定神,还投有答应,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由人丛里递出,直扎庄稼汉后背。

  众人有看见的,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庄稼汉背后像长了眼,哈哈一笑,道:“朋友,地近京畿,这是个有王法的地方,怎好背后动刀子暗箭伤人?你想见血也容易……”

  手腕一振,带得那黑大汉一个踉跄直向那犀利的刀尖撞去,惊呼倏起,刀锋猛地一偏,可是仍嫌收势过慢,黑大汉一声怪叫,膀子上挨了一刀,立即衣破肉翻血染红了半只袖子。

  “杀人了。”王大麻子大叫一声,踢开板凳便要跑,庄稼汉另一只手一探,隔长桌抓住了他的后领,道:“王大麻子,开过宝再走不迟!”

  王大麻子猛然翻过身来便要掀桌子,岂料,庄稼汉比他快,一抛黑大汉,腾出手按在了桌子上。

  王大麻子一掀没能动长桌分毫,他日中凶光一闪,桌底下出腿,凝足了劲儿跺向庄稼汉膝盖。

  庄稼汉笑了:“你还真有两手,可惜我不是那没有还手之力的半大孩子。”左腿一偏,抬脚横里扫出。

  王大麻子吃足了苦头,小腿上挨了一下,大叫一声蹲了下去,两手抱住了那只小腿。

  庄稼汉笑道:“敢情你也禁不起打,王大麻子,开宝!”

  王大麻子不敢不听,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道:“朋友,我王大麻子开了这么多年赌局,今天是头一次走眼砸锅栽跟头,不用开了,是七点!”

  庄稼汉“哦!”地一声,笑道:“是么!那我的运气不错,下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哈哈!”

  伸手拿起了玉如意,接道:“一千两,赔吧!”

  王大麻子哭丧着脸道:“朋友,吃这碗饭不容易,你高抬贵手……”

  庄稼汉道:“吃这碗饭是不容易,到处也都有苦哈哈的朋友,有道是:‘君子不挡人财路’,为生活,这本无可厚非,我也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实的半大孩子被打个半死,这话你懂么?”

  王大麻子一怔,惊声说道:“原来朋友是为昨天那……”

  “不错。”庄稼汉道:“你明白就好,我开出两条路:除了赔我一千两银子之外,我当众揭穿你的骗局,多年来赢的你得吐出来,再不就是把昨天打那孩子的几个人交出来,这两条路,任你选一条。”

  王大麻子忙道:“朋友,你误会了,昨天打人的那几个,都是过路的人。”

  庄稼汉淡然笑道:“别跟我来这一套,过路的人犯不着替你护场,玩假赌局的这一套我懂,而且也很在行。”

  王大麻子道:“朋友,我是句句……”

  庄稼汉道:“那么你是选头一条路了?”

  王大麻子一惊,旋即整了脸色,道:“朋友,彼此都是光棍,也都是明眼人,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一句话,你朋友高抬贵手,被打伤的那位兄弟,我王大麻子负责疗伤赔不是……”

  庄稼汉道:“我这个人由来好说话,你话说得那么漂亮,本来我该点头认可了,可是怪就怪在你们不该仗武围殴一个丝毫不懂武技的半大孩子。还有适才那一刀,若非是我,换个人怕不早躺在这儿了?”

  王大麻子道:“朋友,有道是:‘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又道是:‘路须退一步,味要减三分’……”

  庄稼汉笑道:“你也懂这些?要是那孩子伤重不活,我今天被扎躺下了,你又会怎么说呢?”

  王大麻子还待再说。

  庄稼汉脸色微沉,道:“废话少说,只答我一句话,你选哪条路?”

  王大麻子脸上变了色,没立即回答,目光远眺,在远处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来回扫。

  倏地,他神情一喜,收回了目光,望着庄稼汉道:“朋友,你何必逼人太甚?”

  庄稼汉仰天笑道:“没想到到头来我落个逼人太甚,这儿还有王法么?世上还有公理么?好吧!既然这样……”

  只听步履声响自背后,随听背后有人说道:“老王,什么事在药王庙前闹得这样儿?”

  庄稼汉没回头,王大麻子“哦!”地一声道:“是焦爷。”

  绕过长桌急步走了过来,一拐一拐地,腿还有点不方便,他满脸堆笑地拱起了手道:“焦爷,没什么,小事,小事,一点小误会。”

  那人道:“小事,小误会也闹成这样儿,你也真是,这是什么地方?往后还想做生意?低个头给客人赔个不是不就算了!”

  王大麻子忙道:“是,是是,焦爷,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吃这口饭不容易,我哪敢得罪客人,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砸自己的饭碗么?只是,焦爷,我已低了头,赔了不是,无奈这位朋友仍是不依不饶的。”

  那人“哦!”地一声道:“我不信,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说看?”

  王大麻子干咳了一声,窘迫而不安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毕,那人声音微沉地道:“老王,不是我说你,大伙儿都是一个城里的,也是常见面的熟人,换个人人家未必愿意说你,难怪这位朋友不依不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玩假,哪儿都有,也说得过去,可是大伙儿打人家一个半大孩子打个半死,这就未免太过了些……”

  王大麻人忙赔笑说道:“是,是,焦爷,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所以我愿意负责疗伤,低头赔罪……”

  那人“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只要低头认个不是,负责为人家疗伤,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干咳了两声,转向了庄稼汉,道:“这位朋友……”

  庄稼汉缓缓转过了身,眼前,站着个身材粗短的中年汉子,长眉细目白净脸,衣着挺讲究,也挺气派,满脸堆着笑,双手正拱在那儿:“请教贵姓?”

  “不敢。”庄稼汉道:“我姓严。”

  那汉子笑道:“原来是严朋友,严朋友住在……”

  庄稼汉道:“城外,太行山下长沟峪。”

  那汉子笑道:“原来严朋友是城外长沟峪人。”

  顿了顿,接道:“我姓焦,叫焦天冲,是城里金善人家的护院……”

  庄稼汉道:“原来是金大善人府里的焦师父,失敬。”

  “好说。”焦天冲嘿嘿笑道:“倒是焦天冲在金家供职这多年,竟不知近在咫尺的长沟峪隐有严朋友这样的高人,那才是……”

  “不敢当。”庄稼汉淡淡说道:“种田浇菜干粗活的庄稼汉!”

  焦天冲眯着细目笑道:“严朋友过谦了,这才叫隐居……”

  顿了顿,干咳一声,接道:“我说严朋友,眼前这件事,可否看我个薄面……”

  庄稼汉淡淡说道:“既然焦师父说了话,这一千两银子我可以不要……”

  焦天冲拇指一挑,道:“严朋友不愧是位高人哪!”

  “不过……”庄稼汉接着说道:“这打人半死的事,我却不能就此松手,还要请焦师父谅宥!”

  焦天冲一怔,脸上大失光采,道:“严朋友,老王他已经低了头嘛!”

  “可以。”庄稼汉道:“把打人的人一个不少地交出来,我马上就走!”

  焦天冲强笑说道:“严朋友,我刚才说过,杀人不过头点地!”

  庄稼汉道:“焦师父该知道,这儿地近京畿,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该不容地痞无赖那么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再说,这件事若不找回来,他们会以为乡下人永远好欺负。”

  焦天冲一拍胸部,道:“严朋友,我姓焦的担保,绝不会再有下次。”

  庄稼权道:“焦师父,事关人命,一次也就够了!”

  焦天冲脸色为之一变,鲁仲连未做成,他碰上了这位倔直的庄稼汉,不买他的账,不看他的面子,好不窘迫尴尬。

  王大麻子突然干咳一声,道:“焦爷,这件事您别管了,人家不买您的账……”

  焦天冲双眉一竖,道:“谁说的?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宛平县有的是官府衙门,也有能说话的人,老王,只管走你的,我倒要看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王大麻子迟疑了一下,道:“那么,焦爷,我……”

  庄稼汉突然说道:“王麻子,你要是腿上不痛了,请尽管走!”

  王大麻子一惊,还真没敢动。

  焦天冲怒喝说道:“老王,走你的,我看看谁敢碰你!”

  王大麻子溜了庄稼汉一眼,庄稼汉淡淡说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你可别怪我没打招呼。”

  王大麻子没说话,双肩一晃,要跑。

  庄稼汉身手好快,跨步而至,飞起一腿踢了出去。

  王大麻子惨嚎倒地,抱着左腿满地乱滚。

  这庄稼汉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焦天冲勃然色变,怒笑说道:“姓严的,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买焦某账的,宛平一带你是第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气候。”

  抖手一掌猛地劈了出去。

  庄稼汉一闪躲过,没还手。

  焦天冲道:“姓严的,你要是个汉子,你就碰碰。”

  手臂一圈,忽地又是一掌击出。

  庄稼汉往左微滑一步,再度躲过没还手。

  焦天冲叫道:“姓严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稼汉淡淡说道:“你是个和事鲁仲连,跟这件事没关系!”

  焦天冲脸色铁青,道:“姓严的,你听着,这件事焦某一手揽过了。”抖手劈出了第三掌。

  庄稼汉道:“焦师父,我再让你一招。”旋身又自避过。

  焦天冲目中厉芒暴射,叫道:“姓严的,我看你能躲到几时。”扬手劈出了第四掌。

  庄稼汉扬眉说道:“焦师父,躲到第三掌为止,事不过三,请原谅。”

  错身出掌,五指搭上焦天冲腕脉便要振腕抖指。

  突听有人大声叫道:“这位,请高抬贵手。”

  庄稼汉五指—松,微抖,焦天冲踉跄后退。

  这时,一条魁伟人影飞掠而至,身后还有两个人向这边跑了过来,那是个身材魁伟高大,紫膛脸,浓眉大眼,隆准海口的长髯老者,他着一袭紫色长衫,看上去比焦天冲还气派。

  接着,后面那两个也到了,那一个身穿长袍,身材瘦削,蚕眉豆眼山羊胡的老者,一个则是个身手矫健的中等身材中年汉子。

  长髯老者一落地,焦天冲立即恭谨躬身:“见过总管!”

  长髯老者道:“焦师父,怎么回事?”

  焦冲天道:“总管,您来得正好,请您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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