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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当庄的转眼望向那位:“八百两,您看怎么样?”

  人家那位仍然是毫不犹豫,一点头道:“行,就算八百两,请把珠子放在金老面前。”

  当庄的伸手把珠子放在了金百万面前。

  人家那位接着说道:“请掷骰子吧。”

  当庄的伸手抓起了骰子,道:“您下多少?”

  人家那位道:“贵处在赌注上有没有限制……”

  当庄的道:“限制倒是没有什么限制……”

  人家那位道:“那么我就下这八百两。”

  好大的手面,当庄的一怔,大夥儿也都为之一怔。

  人家那位道:“怎么样,是不是太大了?”

  当庄的定了定神忙道:“不大,不大,随您下,随您下。”他扬手就要掷骰子。

  人家那位突然伸手一拦道:“请等会儿,能不能让我倒一下牌?”

  当庄的掷骰子那只手停了一停,人似乎也迟疑了一下,旋即说道:“您请。”

  人家那位伸出了手,随便把牌倒了一倒,然后一抬手道:“请。”

  当庄的唇边飞快掠过一丝冷冷的笑意,摇摇骰子出了手,在桌上滚了一滚不动了,最大的点儿,十二。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庄的脸色为之一变,他抬眼看了人家那位一下,然后缓缓伸出手去发牌。

  牌两张两张地亮出来了,几点儿的都有,还出了一对虎头,人家那位牌不大,是个三点儿。

  金百万登时就是一头汗。

  金二奶奶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芝麻大个三点儿,输的机会大,赢的机会小,这颗珠子十有八九要进入家的兜儿,尽管输了算人家的,金百万两口子也难免瞧着心疼。

  络腮胡大汉面前两张牌是八点儿,他一咧嘴道:“看来金老今儿个这运的确不怎么样。”

  有的心疼,有的幸灾乐祸,珠子是人家那位的,人家那位一点儿也不着急,站在那儿要多稳有多稳,就跟那颗珠子不是他的。

  他两眼直盯着当庄的,当庄的脸色有点儿不大对。

  当庄的缓缓伸出了手,把两张牌一翻,刹时一桌子全叫了起来,金百万直了眼,脸上的肥肉打哆嗦,金二奶奶乐得猛睁凤眼,小嘴儿樱桃绽破,笑了,既惊又喜,那模样儿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闭十!当庄的八点儿搭个二,闭十一个。

  络腮胡大汉乐得直哈哈:“当庄的,你他奶奶的也有抓闭十的时候啊,没说的,赔吧。”

  当庄的不但照赔,而且还得统赔,把银子往外推的当儿,他飞快地往旁边递了个眼色。

  八百两银子,桌面上没那么多,当庄的给了张八百两的银票,人家那位随手就递给了金二奶奶。

  金二奶奶接了过去,一双眼波紧紧地盯着那张脸:“我们现在没办法找给您。”

  人家那位含笑说道:“二奶奶先拿着吧,我什么时候得空再到府上拿去。”

  金二奶奶一喜道:“那,那也好,我就先收着了。”

  刚才拿珠子到后头去那汉了走子过来,拍了拍人家那位,含笑说道:“这位,可否借一步说句话?”

  人家那位转眼过去道:“有什么事儿么?”

  那汉子含笑道:“是关于您这颗珠子,我们东家很喜欢……”

  人家那位一点就透,“哦”了两声把珠子往袖子里一袖,冲大夥儿一抱拳,道:“失陪。”

  他跟着那汉子走了,把金二奶奶的一颗心也带走了,金二奶奶的一双目光想跟着他走,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好那么明显,只有让一颗心跟他走了。

  人家那位跟着那汉子进了后院,这后院可真够大的,一眼瞧过去数不出有多少房子多少灯。

  进后院,那汉子问了人家那位一句:“贵姓?”

  人家那位道:“不敢,费。”

  那汉子把姓费的带进左边一间屋,这间屋在一条长廊的紧把头儿,屋子里只有一盏灯,别的什么都没有。

  刚进屋,后头又跟进来两三个,都是个头儿挺壮的汉子,也都是刚才在前院两边站着的那些汉子里的。

  四个人把姓费的围在中间,靠门站的那个还把门关了起来。

  姓费的似乎看出不对来了,目光来回扫了扫,然后落在对面带他进后院那汉子脸上,含笑问道:“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道:“朋友是哪条路上的?”

  姓费的道:“哪条路上的?这话什么意思?”

  那汉子道:“别装蒜了,光棍儿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敢到张家口来砸我们的桌子,应该是有万儿的人物。”

  姓费的“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你们那个当庄的在牌上做暗记,在骰子上玩手法专吃人家姓金的一个,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那汉子道:“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个院子里近百口全靠这个吃饭,要不多抓几个,让我们大夥儿喝西北风去?”

  姓费的道:“这就对了,我也是靠这个吃饭的,你们吃得太多了,分一点儿我吃吃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那你也得放亮招子看地方,我们这儿不兴这个……”一伸手道:“给我吐出来。”

  姓费的道:“我吃这么一点儿都得吐出来,那你们吃的呢?”

  那汉子脸色一沉道:“少废话,你吐不吐?”

  姓费的笑笑道:“你看见了,我把银票交给金二奶奶了。”

  那汉子道:“不错,我看见了,可是你手里还有颗珠子。”

  姓费哈地一声道:“居然打起我这颗珠子的主意来了。好吧,珠子在我身上,你们自信拿得去,尽管伸手就是。”

  那汉子望着他冷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跨步欺身一拳捣了过来,这一拳取的是正心口。

  姓费的一侧身让过了这一拳,腿一抬,膝盖正顶在那汉子小肚子上,那汉子闷哼一声弯下腰去,姓费的扬手一掌砍在他脖子后头,他爬下了,没再动一动。

  姓费的笑了:“就凭这种身手也想吃这碗饭,还有哪位要珠子的,来吧?”

  另三个汉子睑上变了色,探怀的探怀,摸腿的摸腿,一个手里多把匕首,两个手里多把铁尺。

  拿匕首的那个一声没吭,挺腕就扎。

  姓费的让过匕首抓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后腰,趁势一抖一送,拿匕首的汉子整个人飞了起来直往两扇门撞去,砰然一声,两扇门垮了,拿匕首的汉子跟着两扇雕花格子糊着高丽纸的门飞了出去,人摔出了廊檐,匕首飞得更远,他爬在地上也没再动弹。

  两个拿铁尺的脸白了,一步跨到门口往外退去。

  姓费的笑笑说道:“怎么走了,珠子不要了?”

  嘴里说着话,脚下跟着逼了过去。

  那两个退出了屋子,往廊檐外退去,手紧握着铁尺,两眼直盯着姓费的,不敢眨一眨,紧张得不得了。

  姓费的两手背在后头,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直逼了过去,他刚跨出廊檐,陡然一声沉喝传了过来:“站住。”

  一条人影腾掠而至,落在了那两个汉子身边,来人是个瘦高个儿,阴沉脸,森冷目光一扫姓费的,冷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瘦高个儿阴沉脸一来,两个拿铁尺的汉子胆气为之一壮,一个铁尺一指姓费的,道:“顾爷,这小子不知是哪条道上的,竟敢跑到咱们这儿来吃咱们。”

  阴沉脸瘦高个儿哦地一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怎么称呼?”

  姓费的道:“我姓费,从关外来,你们这儿在牌上坐暗记,在骰子上玩手法,专吃一个,我看不过去伸了伸手,就怎么回事,这几位却把我带进后院来想把我搁在这儿,你阁下评评理,这是不是太过了点儿?”

  阴沉脸道:“天下的赌场一个样,尊驾既是道儿上的朋友,就该知道开赌场的指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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