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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边子风又呵呵笑道:“萧大侠这是什么话,彼此既然是一家人,还谈什么恩德,说什么报答,萧大侠该知道总爷的为人,他可不认为这是恩,也从未敢望有所报。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该怎么做,萧涵秋自己明白,这件事已不必再提了,边师爷可千万记住,对外切莫言及甄姑娘有我这么一个表兄,否则纪总督身为朝廷重臣,收容钦犯表亲于前,复又娶之于后,一旦闻于朝廷,恐怕……”

  边子风机伶一颤,脸上立即变了色惊慌地揖手说道:“多谢萧大侠提醒,老朽自当小心,老朽自当小心……”

  萧涵秋笑了笑,道:“好说,边师爷,恐怕纪总督还不知道甄姑娘有萧涵秋这么一个表兄吧?”

  边子风忙道:“不敢欺瞒萧大侠,总爷并不知道甄姑娘有位表兄,也没听甄姑娘自己提起过,想必是……”

  美姑娘索霜美目放光,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神色。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是因为萧涵秋隐迹多年,并曾传出死讯,既如此,那最好不过,也请边师爷千万莫在纪总督面前言及此事,免得他有所为难。”

  边子风边听边点头,口中连声唯唯。

  萧涵秋笑了笑,又道:“边师爷尊为总督府首席师爷,舍表妹处尚请特别多予照顾,萧涵秋谨此先谢,他日也必有所后报!”

  边子风神色一整,忙道:“老朽自当小心侍候,老朽自当小心侍候,老朽不知道这层关系便罢,知道了这层关系,那萧大侠您只管放心就是!”

  萧涵秋含笑揖手再谢,边子风还礼连称不敢后,随即起身告辞,索飞这回未再挽留,挥手传令,命邹长风代为送客,望着边子风下楼而去,萧涵秋强笑为欢,举杯邀饮。

  他举起了面前酒杯,索飞却端坐不动,环目灼灼,紧紧凝注,突然说道:“老弟,索飞两眼不瞎,我看得出……”

  萧涵秋心头一震,笑道:“索爷看出了什么?”

  索飞道:“我看出你老弟有心事!”

  萧涵秋笑道:“不错,索爷,我在想纪奉先身边怎会有边子风这个人!”

  索飞扬了扬眉,道:“老弟是说……”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何明知故问?对边子风,我以为索爷该了解得比我清楚,碍于索爷,我不敢过分……”

  索飞道:“老弟该看得出我跟他是什么交情!”

  萧涵秋笑道:“那么我就直说了,此人奸诈阴险,极具心机,邪而不正,今夜来此,绝非无因,用心颇令人难测!”

  索飞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不过这种人北京城里多得是,那个大员府中没有几个?纪奉先身边有这种人并不足为怪,而且他是纪奉先面前的大红人,智囊人物的首席,颇得纪奉先器重,但,老弟,你真是想的这个么?”

  萧涵秋刚松下的一颗心,顿又一紧,方待说话。

  索飞已然正色又道:“老弟,索飞可掬心舍命交你这个朋友!”

  萧涵秋俊脸刚自一红,索霜美目深注,突然从旁加了一句:“哥哥,人家有难言之隐,你又何必逼人家1”萧涵秋脸更涨得通红,暗一咬牙,毅然说道:“索爷,是我不该,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姑娘,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衷,实不相瞒,甄玉霜并非我的表亲,而是我生平唯一的红粉知己……”美姑娘索霜娇靥上的神色难以言喻,接口说道:“你阁下以为人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听不出来么!红粉知己,恐怕你阁下还保留了一点儿吧!”萧涵秋脸又一红,道:“事实如此,信不信那任凭姑娘!”

  索霜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也莫名其妙地一红,螓首半转,目光移向一旁,淡淡说道:“又不干我的事,阁下对我说这个干什么?”吹皱一池春水,既不干你事,你又逼人家说干什么?这就是女儿家的心,女儿家的心的确是玄奥难测。萧涵秋哭笑不得,呆了一呆,摇头苦笑。

  索飞皱了皱浓眉,他难得有心,连忙接了话,道:“老弟,我这个人生就一副不拐弯的直肠子,有话憋不住,你先恕我大胆直言,我以为这是那位甄姑娘的不对,事已至此,值不得老弟你……”

  显然,粗犷,狂放,那是豪迈,那并不意味着豪迈、狂放的人都糊涂,眼前这位铁胆神力霸王便是一个绝佳例证。

  萧涵秋俊脸一热,苦笑摇头,道:“索爷,你错怪她了,这不能怪她,这原是我的本意!”

  索飞呆了一呆,瞪圆了环目,道:“怎么说,老弟!”

  萧涵秋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淡淡说道:“她本官门闺阁,自幼生长于富贵之家,你我这种武林生涯不适合她,她该在宦海之中选一理想夫婿,当年我曾这么劝她,如今……她总算听了我的话!”

  索飞不愧铁铮英豪直性人,轩了轩浓眉,道:“老弟,我明白,你是为了她,可是她既有当初之钟情,倾心,便不该有如今之听老弟你的话!”

  萧涵秋身形倏起轻颤,唇边抽搐,苦笑说道:“索爷,多年来我远隐躲避,疏于照顾,使得她家破人亡,离乡背井,寄人篱下,对一个宦门闺阁,娇生惯养的女儿家来说,这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何忍心相责,再说,这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如今我心愿已了,她已有了理想归宿,我应该为她高兴,为她庆贺!”

  索飞悚然动容,环目尽射敬佩,默然不语!索霜美目中异采连闪,那所包含东西太多,多得令人难以意会万一,她突然说道:“我身为女儿家,我知道女儿家在这方面每每心眼里死得很,要不是有什么大打击,大刺激,她不会改变初衷,恐怕你阁下还不知道你已经伤透了她的心,使她肠断寸寸,心碎片片了吧?”

  萧涵秋身形再颤,唇边又起抽搐,低声说道:“姑娘所责甚是,我也明白,可是她得夫纪奉先,强过我萧涵秋十倍,纵然是伤了她的心,那总比日后让她担受武林风险要好得多,对我来说,固然是——个绝大安慰,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辈子的幸福!”

  索霜冷冷说道:“阁下这番话,我不敢苟同,我也不以为这番话该出自于阁下这个当世第一奇才之口,你要知道,一个女儿家,除非她不是真情真意,否则她会心甘情愿地,不惜牺牲一切,不避一切艰险辛苦,而一生得诗意中人,那苦,虽苦也甜!”

  这话,出自索霜之口,未免有点交浅言深,如此大胆、赤裸,也难免招人非议,但,武林儿女究竟不同于世俗,这也正是武林儿女与世俗儿女的分别处!何况,索霜她绝代红粉,巾帼英雄,侠胆素心,愧煞须眉?

  萧涵秋双眉微挑,道:“那是她,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却不能任她如此J”

  索霜道:“那除非你对她不是真心,毫无情意可言!”

  “不,姑娘,你错了!”萧涵秋强忍痛苦地摇头说道:“正因为我对她是真心,我才不能那么做,那么做不是爱她,是害她,姑娘,谁会害自己……”住口不言。

  索霜那双美目所包含的东西,更复杂了,道:“不管怎么说,我以为你不敢面对现实,是在逃避,不是她负了你,而是你负了她!”

  萧涵秋苦笑说道:“姑娘,我没有说她负了我,但我也绝不敢承认我负了她,那是……唉,随便姑娘怎么说吧!”

  索霜望了他一眼,美目中微有不忍色,道:“你不怕她恨你?”

  萧涵秋摇头说道:“我不会介意,将来她,会明白的!”

  索霜紧逼了一步,道:“你听见了,她下嫁纪奉先是为了报恩,那毫无感情可言!”

  萧涵秋道:“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日子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来,她跟纪奉先相处多年,不会没有一点感情,将来再一旦成为夫妻,那就该是更容易接近了,纵然她永远不会,纪奉先英豪盖世,顶天立地大丈夫,我也不以为他会错待她!”

  索霜淡淡说道:“人,都一样,倘若会变,那是任何人,任何事物,任何力量也拦之不住,倘若不会变,那也是任何人,任何事物,任何力量所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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