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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湖滨血劫 济南胜景,一泉、一湖、一山。 一泉者、“趵突泉”、一山者、“千佛山”、一湖者、“大明湖”,昔日黄山谷所以誉之“济南潇洒似江南”,也就因为“济南府”有一泉、一山、一湖之胜,在干旱的北国,确是一难得的盛景。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大明湖”在“济南城”西北角,湖界城垣东北西三边,凌晨及黄昏时,景色特别美,从“鹊华桥”沿湖而西北,两岸垂柳披拂,湖中芦蒲齐茂,景色动人,特别是这夏秋之交,“秋荷方盛,红绿如绣,令人有渺然吴下洲诸感”。 有人说夏天热,夏秋之交更热,这话可一点不错,在干旱的北国,这时候白天能烤出人的油来,夜晚也好不到哪儿去,热还加上闷,混身汗直流,一条手巾能拧出水来,那股子闷得蹩使人透不过气来,要想“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际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那得等到秋的气息浓一点,现在,六月里,别想。 在大明湖畔,有那么两片大院落,两片大院落之间隔着一道丈余砖墙。 “济南”人都知道,常游“大明湖”的人更清楚,这两片大院落可是大大地有来头,大大地有名气。 靠东那个大院落是“谭宅”,既是“谭宅”,这个大院落的主人就该姓谭是不会错的。 事实上,“济南府”的人称这个大院落的主人为谭老爷子而不名,那么一来“济南府”的人都知道谭老爷子,提起谭老爷子来莫不肃然起敬,而真正知道谭老爷子叫什么的,可就没有几个了。 据说,谭老爷子是位退隐的江湖好手,武林高人,当年曾纵横四海,睥睨八荒,称雄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可是,自“大明湖”畔有了这座“谭宅”之后,就没人看见谭老爷子露过一招半式的。 事实上见过谭老爷子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五十多近六十年纪,身材高高的,却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几两肉,除了精神比别人好一点之外,别的没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有人说那是因为谭老爷子起得早,一大早当别人还在被窝里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提着个鸟笼出来遛了,每天都遛,除了刮风大雨,绝没有一日间断。 这说法错不错,没人知道。 总之,谭老爷子除了遛遛鸟之外没别的嗜好,过得日子很平淡这倒是真的。 谭老爷子家人口很简单,除了三个男人外,别的就没人了,几个男人住在那么一片大院落里,没有什么妇女,没人知道,尽管有人打听,可没一个人能打听出个所以然,弄出个究竟来。 不过,人家几个大男人也过得好好的。 靠西边这个大院落,是“井宅”,“井宅”的气势跟“谭宅”可就截然不同了,门头既高又大,两盏大灯,一对石狮子,发亮的铁门环,白玉一般的石阶,没有一个地方不让人觉得这“井宅”的主人来头更大,不是达官显贵便是豪富巨绅。 事实上,“井宅”的主人是位告老还乡,退休的朝廷大员,可是没人见过这位大员是什么样儿,只知道这座大院落是由井老夫人带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住着。 这又是“井宅”跟“谭宅”不同的一点,“谭宅”没有妇女,“井宅”没有男人。 门头,偌大一座“井宅”里,除了偶响几声银铃般嬉笑外,别的听不到一点声息,静悄悄的。 到了晚上那就像变了另一户人家,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川流不息,你来我走,进进出出的数都数不清。 院子里灯火辉煌,人声沸腾,像是开了一百桌的宴席,一直要开到快四更,才人散灯熄,归于寂静。 这些进出“井宅”的人,“济南府”的人都知道,衙门里的官员,地方上的仕绅,全是“济南城”有头有脸的知名之士。 这,跟谭老爷子门前冷落,少有来往的平淡生活可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像这样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两家仅隔那么一道墙,“谭宅”岂不被吵死! 不,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谭宅”里没人说过一句话,想必谭老爷子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这,又是一天夜晚,一个夜空里闪烁群星伴一弯上弦钩月的夜晚。 夜,热而闷,加上“井宅”里的辉煌灯火,沸腾人声,让人觉得它更热更闷,躺在炕上除了频频挥汗之外,心里还燥得更冒出火来。 真要说起来,在这时候“井”、“谭”二宅这两家,只有一个人是心境平静而悠闲的。 他,坐在“谭宅”后院那一泓池塘边上的花棚下的一大块石头上。 他,是个廿上下的年轻人,身子挺结实,混身透着一股子劲儿,没人能说出那是什么,只觉得他身上随时都透着一股子劲儿。 他,光着膀子,上身赤裸裸的,肌肤纯白,但绝不是那种皮白肉嫩柔弱的白。 既热又闷,光脖子乘凉是件爽心惬意的舒服乐事,其实,家里没有妇女,也没有什么关系心。 他,下身是一条单薄的长裤,脚下是一双薄底靴,上身穿的那件小褂搁在他坐的那块石头边上。 他,手里拿着一把树枝,正在不住地搅动面前那一泓碧水,搅得那池底的鱼虾一会儿散,一会儿聚,流露着十分悠闲,十分平静,好像他不是很热,不是很闷、也不是很燥。 最后看他那张脸,那张脸,白白净净,一双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目漆黑重瞳,一个悬胆一般的鼻子,一张闭得很紧的像是不爱说话的嘴。 俊而英挺,算得上是少见的美男子,他要是出去逛一趟,应该能迷倒不少大姑娘寸媳妇儿。 他就这么坐着,静静的,尽管隔壁“井宅”那热闹上触了天,他却像坐得离“井宅”百里远,听若无闻,无动于衷。 这么一个夏夜,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情调,这年轻人很懂得享受,很懂得找“凉快”! 蓦地,一阵稳健的步履声打破了这份恬静,花间小径上出现了一条人影,一个颀长的人影,步履轻快而潇洒。 这年轻人仍然像没听见一般,连头都没回。 很快的,人影近了,很快地,来人停在他背后,那又是个俊汉子,廿十多近卅的俊汉子。 他,穿一身雪白褂裤,看上去让人觉得他很爱干净,很爱修饰,对衣着也很讲究。 他比这坐在池塘边上的年轻人更白,白得细嫩,赛得过姑娘家,他也有一双长长的眉,一双凤目,一颗胆鼻,只是,他的目光显得太活了些,不像这坐在池塘边上的年轻人那般稳,那般正,而且嘴角也显得薄了些,让人有一种尖损刻薄感。 他停在年轻人身后,看了年轻人一眼,然后淡淡地开了口:“老三!” 年轻人“嗯!”了一声,但仍没回头。 白衣俊汉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什么,想心事!” 年轻人道:“我有什么心事?既不愁吃,又不愁穿,家里的日子也用不着我操心……” 白衣俊汉子道:“那你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坐干什么?” 年轻人道:“不干什么,这儿凉快。” “这儿凉快?”白衣俊汉子抬眼四下看了看道:“我怎么不觉得,我觉得这儿跟屋里没什么两样。” 年轻人没说话。 白衣俊汉子那转动的目光停在面前不远处那道墙上:“井家又热闹上了,准又是那些人,准又是闹到快四更,吵得人心烦气燥不得安宁,天知道他们是为什么。” 年轻人道:“谁知道,大概是想多交点朋友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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