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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蠢材!”庙中人冷叱说道:“哪个叫你二人仍是这身打扮前去的?”

  高大人影心头一松,忙赔笑说道:“是,是,是贾玉丰一时糊涂,我兄弟这就告辞!”

  刚躬下身形,庙中人倏扬冷喝:“慢着,要记住,千万小心,只许成功,不准失败,否则老主人面前你两个覆不了命,到那时,哼,哼!”

  哼哼两声,住口不言。

  这哼哼两声,可吓得庙外二人浑身俱颤,额头见汗,连忙又应了一声,一躬身,转身飞射而去。

  他二人身形刚消失不久,天王寺中闪电飘出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眼望二人逝去处,冷哼一声,也数闪不见。

  又是一个上弦月之夜。

  那昏暗冷辉洒照大地,太湖沉剑寨,仍跟往日一样地,浸沐在那清冷的冷辉之下。

  在那太湖的东南岸,下临万顷烟波,有着一座小小的山岗,山岗上,林木茂密一片青葱,只有在那半山腰里,有一块不大的空地。

  而由那砍伐的林木余根,及那新翻的泥土看,这块空地显然也是新辟未久,出不了多少日子。

  如今,在那钩月凄清冷辉下,那块不大平地之上,却矗立着十余座泥土犹新的新坟。

  新坟之前,有香,有烛,也有纸灰,看样子,似是不久之前有人来拜祭过。

  后面的十几座新坟,由于墓碑太小,月色又暗,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不过,最前面那座较大的新坟前墓碑上的字,却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墓碑上写的是:“八指剑客欧阳畏之墓”。

  原来是八指剑客欧阳畏侠骨长埋处,不用说,后面那十余座新坟,当必是他的弟子与门人了。青山有幸埋侠骨,一座新冢对名湖,上接苍穹,下临烟波,四周青翠,这该是个绝佳的埋骨处所。

  武林中人死有葬身之处,而且能埋骨于此,那该是很难得的事,半生英名今何在,一代豪雄三尺土,想想,也令人感叹万千。

  太湖的夜色,永远是美而宁静的,而今夜的太湖夜色,宁静尤甚,那美,却染上了浓厚的悲惨气氛。

  渐渐地,月影高移,夜,越来越深。

  夜色,也随之更静,更寂,但,就在这更静、更寂的当口,夜空中却突然起了划破寂静的异响。

  异响,起自山岗下,似乎是夜风拂动了枝叶,又好像是虫蛇穿过草丛,悉悉地响个不停。

  这阵异响,越来越大,近了,仔细听听,那原来是一种极其轻微的步履声。

  而且,这阵步履声是由下而上,直奔那片空地的。

  是人,既是步履声,当然是人。

  可是,这时候,夜深入静,万籁俱寂,这地方更是阴森慑人,谁还会到这儿来?

  近了,更近了,步履声越来越清晰,终于,停在那空地边缘的树林内,树林内,现出两幢黑影。

  随听有人吸了一口大气:“在这里了,好难找,咱们早该想到是这儿了。”

  只听另一人轻笑说道:“欧阳畏好福气,不但有人替他收尸埋骨,而且还能长眠在这名湖之旁,他老儿该含笑瞑目了。”

  先前那人笑道:“只怕马上他要睁开眼,笑不成了,走,过去看看!”

  话落,两幢黑影移出树林,呈现在昏暗夜光下,那赫然竟是血盟十友中,老三贾玉丰、老八岑非!

  他两个这时候跑来这地方干什么?莫非是要来拜祭一番?嗯!不错,岑非的手里,正拿着一些香烛冥纸。

  看来,八成儿是做了令人发指的亏心事后,于心不安,深怕半夜鬼叫门,特为赶来拜祭一番,企图平平冤魂之恨,消消那手沾血腥的罪孽。

  真是,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要不是心肠那么毒,下手那么狠,今日又怎会良心难安,半夜怕鬼,看来,伤天害理的事儿,是做不得!

  他两个,在欧阳畏墓前站了一会儿,虽因背着身,看不见他两个脸上的神色,表情,不过,可想而知,那必定是十分难看,而且,充满了歉疚、不安。

  突然,贾玉丰摆了手:“八弟,摆上吧!”

  岑非没出声,探怀摸出火折子,点了香,燃了烛,一一摆在欧阳畏墓前,然后又烧上冥纸。

  纸灰飞扬中.只听贾玉奉喃喃说道:“欧阳畏,那日我兄弟是奉命行事,今夜我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你怪不得我兄弟,要怪你该怪……”

  话声至此,忽地机伶一颤,住了嘴。

  侧过头,改口说道:“八弟,你不说两句?”

  岑非耸了耸肩,道:“我要说的,三哥都已经说了,用不着我再说一遍了,他要是泉下无知,说也没用,他要是泉下有知,人是咱们两个杀的,手上沾血的是咱们两个,这仇比三江,恨如四海,就是请高憎超度也消不了,何况咱们还要……”

  笑了笑,住口不言。

  这番话,他说来轻松,可听得贾玉丰莫明其妙地直打冷战,头皮发麻,心里直冒寒气。

  往日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血腥,多少年来,他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儿,可是今夜他却有了怕意,而且是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开这地力方。

  这是什么道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也许,这一次,他下手太绝,做得太狠。

  或者,冤魂在侧,他今夜报应当头。

  岑非话落,贾玉丰没有答话,岑非转头看了他一眼,“咦”了一声,突然嘿嘿长笑:“三哥,你脸色青白,额头见汗,怎么回事,莫非……三哥,看来岁月不饶人,咱们确是老了,往日那威风、那煞气、那铁胆豪情已不复如旧!往日咱门也从没眨过眼,而如今……”

  话锋倏顿,变成了一阵嘿嘿阴笑。

  贾玉丰一声自嘲苦笑,摆手说道:“八弟,少说两句,是时候了,动手吧!”

  岑非嘿嘿笑道:“欧阳畏,要找你找我,可别找我三哥……”

  双掌猛抬,向着欧阳畏墓头就要插下。

  这时,墓右那树林内,突然传出一声悠悠长叹。

  二凶身形暴震,闪身飘退一丈外,霍然转身,四道惊骇目光齐投长叹发起处,贾玉丰沉声发问:“林内是哪位隐身相戏?”

  林内没有答话,却又发出悠悠长叹:“得好休时便好休,不好休时终无休,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已取人命,又毁人墓,天良何在,你两个这是何苦?”

  二凶机伶连颤,心惊肉跳!贾玉丰厉声问道:“我再问一句,阁下何人?”

  林内,这回答了话,却有气无力,低若游丝:“贾玉丰,你何其健忘!那夜对我辣手频施,今夜又来毁我寒墓,你想我会是何人?”

  天,真的出了鬼了!

  贾玉丰心碎胆裂,猛退-步,骇然失声:“你,你,你是欧阳畏?”

  林内人答道:“不错,人死魂不散,正是我欧阳畏!”

  贾玉丰神情惨变,急急望向岑非。

  岑非没理他,却忽地纵声狂笑,日射凶芒,戟指林内:“匹夫,你把我兄弟当做了三岁孩童?人间何曾真有什么鬼魂?纵有,我兄弟杀人难以数计,那些冤魂早就该寻上门来了,匹夫何人,敢冒充欧阳畏,在此扮神装鬼?”

  到底是这位老八冷静、胆大!

  其实,也并非贾玉丰镇定功夫、胆识不如他这位八弟,而是他心中早有那莫名其妙的寒意阴影使然。

  如今,一经岑非点破,他那张丑脸不禁一红,心中一松,胆气立壮,随也冷冷大笑:“还是我家老八行,朋友,少在我兄弟面前装神装鬼了,如今你这一套已经起不了作用,你就乖乖地站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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