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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第十二章 太湖

  太湖万顷,烟波浩瀚,水天一色。

  每当红日衔出黄昏时分,帆影点点,归雁阵阵,夕阳更为这浩瀚烟波抹上绚烂的一片金光。

  四下里,炊烟四起,袅袅上升,三五渔人负篓背网,挂着一脸朴实笑容,谈笑着步向家门。

  家门口,有妇人手牵稚童,半开着柴扉,指指点点,在盼望着,盼望着劳累一天的人归来。

  这种情景,能让人忘却一切,忘却那水上生涯的辛苦,忘却那世上的忧与愁,烦与闷。

  这是一幅恬静、优美的图画,尤其这黄昏时分、暮色初垂的当儿,它更优美,更动人……

  这时候,听不到有别的,只有那吱呀浆橹声,归鸦鸣声,还有那发自内心,爽朗而真诚的阵阵笑声。

  这就是太湖。

  这就是那远离纷争、恩怨、厮杀、血腥的渔乡。

  是避世独立、人间天上的世外桃源。

  在那太湖的东边,有一片占地极大的水寨。

  既称水寨,那自然是搭在水中,既然是搭在水中,那么与外界交通,就要全掌船只。

  瞧!那水寨的栅门敞开着,栅顶上,横匾一块,上书三个擘巢大字,笔力雄浑,劲道十分,那是:“沉剑寨”。

  在那栅门的前面,有一块从栅门内伸展出来,类似船坞一般,数百块木板搭成的“地”。

  这块“地”,是由几根栽在水里的合抱巨木支持着,那牢固样子,看起来准能跑得马,行得车。由这“地”至湖面,两边各有一座木梯直挂着,而,这两座直挂的木梯上,正系着几只快艇“浪里钻”。

  这座沉剑寨的主人,是退隐已久的武林中人,当年固然叱咤风云,纵横武林,声名显赫,如今更是这太湖周遭百里知名的人物。

  外来的人,不妨试打听,太湖渔乡里的苦哈哈朴实渔民,哪一家没受过他的周济?尤其是打渔淡季,一家老少的吃喝,几乎全是他的。

  有些个外来人,慕名而想识荆,无奈,到沉剑寨不是康庄大道,没船便寸步难行不得。

  一方面,那是因为沉剑寨的主人,不跟外界往来,谢绝一切访客,没有专供迎客的船只。

  另一方面,这渔乡的渔人,你给他黄金万两他也不渡!故而,一般人每每知难而退,由是,访客也就不作此想,渐渐地,传闻开去,根本就没人来碰壁了。

  虽然见不着,无缘拜识这位神奇人物,可是,如果有人要想瞻仰瞻仰这位大善士的神采,倒并不难!他只要在日暮时分,站在太湖东岸多等会儿,就准能如愿以偿,绝不会让他白跑一趟,因为,每一天黄昏,这位沉剑寨的主人,必然会负手栅门之前,眺望那令人心旷神怡、尘念全消的远近美景。

  这几乎成了习惯,多少年来一直如此,除了刮风下雨外,这位沉剑寨的主人,就从没有间断过。

  拿昨天来说吧,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那迷蒙烟雨中,栅门紧闭,就没见他出来。

  拿今天来说,今天雨后放晴,艳阳晒了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今天,他又出来了。

  不信,瞧!

  那一片绚烂的金光里,敞开着的栅门前,不正站着一个面貌清瘦、灰发灰髯的青衣老人?

  出来是出来了,不过,有两点跟往日的情形不同。

  第一点,往日他总是负手眺望那远山近水、黄昏美景,而今日,他一双目光却一直望着太湖东岸。

  第二点,往日他都显得心旷神怡,意驰神往,悠然忘我,而今日,他却不住地来回走动,显得焦虑异常。

  这就是今跟往昔的不同处,至于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不只是两点不同,还有一点。

  那就是,往日只他一个人,今日却不时由那栅门走出来个年轻人,不过,那年轻人一出来便被他挥手赶了进去。

  这是第三点不同,为什么,也不得而知。

  每一个疑团,都有揭晓的时候,就是一个谜,它也有个谜底,它也有个答案,如今,答案来了——

  一个步履轻快的青年汉子,由远处官道上直往太湖这边奔来,而且是奔向与水寨相距最近的东岸。

  这时,太湖东岸边,有一艘系在短桩上随波自横的空舟。

  这空舟,跟系在栅门前的那几艘一模一样,显然,它也是一船快舟“浪里钻”,也必是属于沉剑寨的。

  果然不错,那正不住来回走动的青衣老人,一见那年轻壮汉出现在视线内,立刻停止了走动,一双老眼奇光怒射,紧紧盯注那越来越近的年轻汉子,一霎不霎。

  转眼间,年轻汉子已抵岸边,他停也未停,一跃下舟,空舟竟然不摇不晃,然后他解缆操浆,划起一线白浪,飞也似地直驶沉剑寨前。

  “浪里钻”果如其名,不愧快舟,不过片刻工夫,年轻汉子已经驶抵栅门下,停桨系舟,手脚利落而熟练。

  青衣老人早就迎到了木梯上端,一见年轻汉子上来,劈头一句便问:“世超,怎么样?”

  年轻汉子方面大耳,器宇轩昂,英武逼人,如今他—脸凝重色,瞪圆着眼,躬身一礼:“禀师父,没错,他已到了金陵!”

  青衣老人勃然色变,双目之中暴射寒芒,威态慑人:“什么时候到的?”

  “好几天了!”

  “就他一个人么?”

  “还有那位古……”

  突然间,一阵震天长笑划空响起,归鸦为之惊飞,湖水为之波扬。

  青衣老人身形颤抖,神情激动,双眼望天,口中喃喃道:“来吧,要来的都来吧,我欧阳畏等了很久了,我要以这座水寨,这颗项上人头,与你周旋一下……”

  这悲壮豪语,感染了年轻汉子,他双眉一挑,道:“师父,您老人家看,咱们该做何准备?”

  青衣老人须发拂扬,冷然挥手,道:“没什么好准备的,水寨一座,头颅一颗,命一条,就凭这些,够了,世超,进去!”

  年轻汉子没动,脸上,现出了悲惨豪笑:“师父,世超斗胆说一句,您错了,水寨是一座,但头颅却不是一颗,命也不只一条!”

  青衣老人冷然摇头,道:“这是上一辈的事,不关你们……”

  年汉子截口说道:“世超可是武林八剑晚一辈的人!”

  青衣老人道:“他找的是为师我……”

  年轻汉子道:“师徒如父子,那设有什么两样!”

  青衣老人道:“合全寨之力,也不是他三招之敌,怎可妄逞匹夫之勇,徒做无谓之牺牲?为师我不准……”

  年轻汉子悲笑道:“八剑弟子,头可断,血可流,个个昂藏七尺躯,人人须眉大丈夫,生成铁胆,一身傲骨,哪有束手待毙的?”

  青衣老人勃然震怒,双目暴射威棱,嗔目厉喝:“世超大胆,你敢不听师命?”

  年轻汉子砰地一声,双膝落地,叩头说道:“师父,世超师兄弟,平日唯命是从,不敢稍违,但这件事,却是宁冒大不韪,您老人家若是执意不让世超等插手,敢请您老人家即刻将世超等逐出门墙!”

  青衣老人身形暴颤,双目尽赤,戟指颤声:“世超,你莫非想气死我……”

  年轻汉子抗声说道:“师父,世超不敢,但您老人家平日教导世超师兄弟,生为男儿,要顶天立地,忠孝节义,今日为何要世超等贪生怕死,做那卑鄙小人?师父爱世超等如己出,莫非要世超等,日后见不得人,愧对先祖,羞见子孙?”

  青衣老人者眼含泪,默然不语,须臾,忽地目闪异采,猛然抬头:“世超,你是说,倘若为师把你们逐出门墙,你们几个就可以不管了?”

  年轻汉子突然笑了,摇头说道:“您老人家错了,休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便是个朋友,相处多年,也称刎颈,您老人家假如将世超等逐出门墙,世超等便要在这沉剑寨外挡他一阵,到那时,师父就管不了世超等那么多了!”

  不愧赤胆忠心,英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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