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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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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征途 银色的月光下,这座废园寂静、空荡,断壁危垣中,虫鸣阵阵,透着让人心酸的凄凉。 这座宅第不知道是谁家的,看那废弃的亭、台、楼、榭,想必当年有它一时的兴盛辉煌。 而今,只剩下青苔碧瓦堆,只剩下断壁危垣,只剩下筑穴的狐鼠,只剩下满眼的凄迷。 突然,这座废园门口多了个人。 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反正,他现在确确实实站在了废园门口。 他是个年轻人,充其量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颀长的身材,一袭雪白的长衫,长眉斜飞,凤目金瞳,俊逸,潇洒,英挺,超拔,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但能清晰感觉到的东西。 这种东西,使人有这么一个感觉,普天之下,只他这么一个,再也难找出第二个来。 的确,他就是这么个人。 说他是个武夫,他文质彬彬,带着很浓郁的书卷气。 说他是个文士,他英挺超拔,却又有一种逼人的英武之气。 再看他的相貌,他的身材,从头到脚的每一寸,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都会觉得,也都会承认,普天之下,只有他这么一个,再也难找出第二个。 他,站在废园门口,一双让夜空朗星都暗然失色的眸子,从东到西,由外而里,从凄迷的荒草,到清冷月色下毁坏倒塌的亭、台、楼、榭,缓慢地扫视了一遍,紧闭着唇角,泛起了一丝极其轻淡的笑意,然后,他潇洒迈步,进了废园。 他刚迈进头一步,一条黑影从空而降,疾若鹰隼,当头扑下。 他够镇定,应变也快,微一闪身,黑影的扑袭落了空,但黑影身手不弱,应变也够快,一个飞旋,带着逼人的风劲,又自扑到。 他还手了,迅捷无比,疾若闪电的两个交错,兔起鹘落的两番扑腾,双方只互换了两招,黑影一个滚倒在了地上。 一步跨到,抬脚就踩,突然,他象被人打了一拳,他身躯一震,脚停在了半途,脱口道:“刘伯父。” 地上躺的,是个黑衣老人,清癯、瘦削,一脸刚直之色。 他话落,收腿,急忙扶起了黑衣老人:“小侄不知道是刘伯父,该死……” 黑衣老人透着冷肃的唇边,—丝轻淡笑意一闪而逝:“你明知道是我,我有心考你,你也有心给我看看颜色,没错吧!” 他,俊逸白衣客赧然而笑,好白的一口牙,白得让人心跳,白得能让世上每一个姑娘家都着迷。 黑衣老人神色倏转冷肃,双目之中冷电暴射:“你接到我的密函了?” 俊逸白衣客也倏敛笑容,代之而起的是—片肃穆,垂手应道:“是的!” “你愿意?” “我来了。” “我的面子不算小。” “伯父错了,我冲的不是您—个人。” “好话,你现在还可以考虑……” “伯父,您可是家父的过命之交?” “当然!” “那么您就该知道华家的家训,以及华家父子的心性为人。” “算我多此一问,你还有别的事没有?” “什么事也比不上这件事。” “我没有找错人,你的武功、机智、心性,都是为我办这件事的最佳人选,只是,话说在前头,我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因为那权奸太厉害,防卫太严密,手下的能人高手太多,万一不幸事败……” “伯父,我自小到大,从不知道什么叫败。” 黑衣老人脸色一沉,道:“不要太自负,他要是那么容易铲除的话,多少年了,也轮不到你的。” 俊逸白衣客默然不语,没再说话。 黑衣老人接着说道:“万一不幸事败,不许连累我,并非是我贪生怕死,我还要保住这有用之身再接再厉,我若是死了……” 黑衣老人神色倏转悲凄:“我死不足惜,只是往后那数不清的忠臣义士,还有谁去救啊!” 俊逸白衣客双眉陡扬,目中倏现冷电:“您放心,万一不幸事败,死的只是一个江湖浪子花三郎,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黑衣老人倏探右掌,抓住了俊逸白衣客的肩膀,双目紧盯着俊逸白衣客,旋即,他双目之中闪泳起泪光:“这是我生平唯一的心愿,也是那数不清的忠臣义士们的心愿,你,你去吧。” 俊逸白衣客一句话没说,单膝点地,一轩而起,转身行出废园。 黑衣老人目送俊逸白衣客步出废园不见,一双目光缓移向上,两行热泪倏然挂下:“苍天保佑……” 富丽堂皇的大厅。 灯火辉煌的大厅。 画栋、雕梁、刺眼的鲜红地毡,照耀得纤细可见,高悬在梁上的—十六盏宫灯。 上首,一张古铜色的雕龙长案,案上,一方黄绫包着的大印,—把满镶珠玉的斑斓长剑,案后,一张上铺虎皮,再裹以黄绫的大靠椅。 案前,两旁,向外延伸隔五步便是一名,一共有十六名之多的“内行厂”高手,十六名大档头,个个垂手肃立,神色冷峻,一色小黑纱帽,黑色高筒靴,大红锦袍,大红披风,映着明亮的灯光,望之懔人。 提到“内行厂”,不能不略为介绍一下“内行厂”。 明成祖起北平,刺探宫中事,多以建文帝左右为耳目,即位后,专倚宦官,立“东厂”于“东安门”北,令嬖昵者提督之,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 明宪宗时,又别设西厂刺事,所领缇骑倍于“东厂”,自京师及天下,旁干侦事,虽王府不免,冤死者难以数计,寻罢“西厂”。 明武宗即位,复置西厂,时刘瑾用事,东西厂并植私人,刘瑾又充“内行厂”自领之,虽东西厂皆在伺察中,更加酷烈,这就是“内行厂”的由来。 如今,这座大厅之内,虽然站立着一十六名“内行厂”的高手,但却鸦雀无声,静得能让人窒息。 这一十六名“内行厂”高手,从两旁一直排列到门口,门口紧挨着一座大花园,大花园内更是岗哨遍布,隔不远就是一名高手——二档头。 这种如临大敌的戒备,这种懔人的阵仗,是要干什么? 步履声响动,从大厅靠里一座巨大屏风后传了过来。 大厅里的一十六名“内行厂”高手,神色一懔,一起低下头去。 紧接着,屏风后转出二前一中四后七个人来。 走在前头的两个跟走在最后的四个,跟厅里十六名“内行厂”的高手的装束打扮一样,个个步履稳健,神色冷峻,目射精光,一看就知道也是“内行厂”内外双修的一流高手。 走在中间的那个可不一样了,锦纱帽镶金边,绣龙青袍,大红披风,人长得既白又胖,浓眉大眼,狮鼻海口,眉毛都灰了,看上去年纪是在五十以上,但是唇上,额下光溜溜的,没胡子,甚至连根胡子碴儿都没有,他半眯着眼,眉宇间透着逼人的阴鸷,这就是独获天青,极得武宗宠信,权倾当朝的宦官,掌司礼监的刘瑾。 一行七人从屏风后转出,停也未停地直往厅门行去。 花园里的众高手也一起低下了头。 一行七人刚到厅门口,夜空里陡地传下一声朗喝:“阉贼纳命。” 一道寒光带着一条黑影破空而下,那道寒光疾卷居中的刘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人,大厅里、花园里的高手一起抬起了头,就在众皆惊愕的一刹那,刘瑾前面那两名高手暴喝声中出了手,他们没带兵刃,只有以四道凌厉的掌头截击那道寒光。 寒光疾闪,沉哼,血光,叱喝,那两名高手飞出丈余外,落地就没有再动。 这变化不过一刹那间,一刹那间寒光就一下毙了两名内行厂高手,寒光在毙了两名高手后,旋即又卷向居中的刘瑾。 内行厂的两名高手是牺牲了,但是这两名高手的牺牲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他们空手硬截那道寒光,虽然牺牲了自己的性 命,但却拦得那道寒光的速度略略顿了一顿。 内行厂的高手就是高手,只这么一刹那间的一顿,佩剑的高手已纷纷长剑出鞘,闪电扑到,几道银蛇似的剑光,从四面八方截向疾卷刘瑾的那道寒光。 只听铮、铮几声金铁交鸣脆响,几道银蛇似的剑光,一碰寒光之后纷纷荡开,但是接二连三的剑光又从四面八方卷到,使得那道寒光已无暇卷向刘瑾。 刘瑾在几名贴身高手护拥下,很快地退进了厅里。 而那道寒光已陷入了数不清的剑光包围中。 突然,一名内行厂的高手扬了一下手,只见寒光倏地一顿,然后变成一道长虹,拖着光片破空电射不见。 厅里的刘瑾因惊怒而身躯颤抖不已,他暴喝出声;“追,给我遍搜九城,当场格杀,碎尸万段。” 恭应声中,内行厂的高手纷纷腾空掠起,飞射不见。 刘瑾既惊又气,脸都白了,身躯还在发抖,抖得衣衫扑簌簌作响。 辘辘轮声,得得蹄声,划破了宁静的夜色。 一辆单套高篷黑马车冲破了朦胧的夜色,在石板路上驰了过来。 这辆马车不象一般的马车,称不上华丽,但是异常精致,无论车篷的雕花跟上漆,都是一流的上等手艺,就连那匹套车牲口,也是异常神骏健壮的好马。 高坐车辕的车把式,是个须发俱霜的老头儿,连两道眉毛都白了,一张老脸更是皱纹遍布,鸡皮也似的。 这么大把年纪,早该子孙满堂,在家享老福了,到如今还得给人赶车,看来这辈子他是永远也熬不出头了。 人家赶车,都是两眼睁得老大看着路,而这位老车把式赶车,却是闭着眼在车辕上打盹。 难怪,岁月不饶人,毕竟年纪太大了,幸亏套车牲口似乎是匹识途老马,要不然不知道会把这辆车赶到哪儿去。 突然,套车牲口一声低嘶停下了,前蹄敲打着石板,再也不往前走了。 车辕上的老把式睁开了眼,往前只看一眼,倏地一双老眼睁得老大,两道比电还亮的寒芒一闪而逝,只听他道:“姑娘,前头路上躺着个人。” 一声轻“呃”,车篷掀开了一角,掀车篷的手,是只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柔荑,手指根根修长,水葱也似的。 接着,从车篷里探出了一颗乌云螓首,云髻高挽,那张娇靥,黛眉风目,画儿似的,清丽若仙,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往前看了一下,约莫两三丈外,静静的趴伏着一团白影,只要目力不太差,任何人都能看出,那确是一个人,但却无法看出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香唇轻启说了话:“小青,陪老爹看看出。” 车篷一掀,从车里跳下个青衣少女,明眸皓齿,一脸的聪慧机灵色,她跳下车便说:“老爹也真是,八成儿是个饿昏的要饭的,有什么好看的。” 老车把式从车辕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丫头,人哪能见死不救,就算是个饿昏了的要饭的,也该过去看看,能救就伸把手啊,多积点儿德,将来可以找个好婆家,懂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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