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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第十九章

  年羹尧道:“还是我上兄弟那儿送信好了。”他倒真会帮雍王的忙。

  纪珠站了起来:“那么纪珠告辞。”

  四阿哥、年羹尧、隆科多都站了起来。

  隆科多道:“这几天你可别出门儿。”

  纪珠道:“是,舅爷。’

  隆科多道:“还有——”

  纪珠望着隆科多留等他的后话。

  隆科多道:“这事儿别告诉任何人,连芙蓉都算上。”

  纪珠不想多说,道:“是,舅爷。”

  边说着,四个人已然出了花厅。

  四阿哥道:“小年代舅舅跟我送送。”

  纪珠刚要谦辞婉拒,年羹尧已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走吧,兄弟,还跟我客气。”

  纪珠跟年羹尧两个人并肩往外行去。

  四阿哥跟隆科多站在厅前石阶上没动,望着夜色中两个人渐去渐远的背影,四阿哥道:“舅舅,你看这件事怎么样?”

  隆科多道:“你不是已经答应帮他这个忙了吗?”

  四阿哥道:“能不答应吗?又为什么不答应?”

  隆科多道:“这就是了,那你还问什么?”

  四阿哥目光一转:“听您的口气,似乎不赞成?”

  隆科多道:“就这件事来说,除了要冒怕人知道之险外,对你可以说是有利无害,唯一造成伤害的,是大清朝廷跟王法的尊严。”

  四阿哥道:“我懂了。”

  “你想嘛!”隆科多道:“不管怎么说,李纪珠出自叛逆之家,他本人也是个叛逆,爱新觉罗氏的阿哥,和硕亲王居然帮助他诛除对大清朝廷有功、叛逆中所谓的叛逆,往后——”

  四阿哥淡然道:“那不要紧,现在我只顾自己,别的什么都不管,只等我争到储位,他日接掌了大宝,就不会有您所说的往后了。”

  隆科多目光一凝:“老四,你是打算——”

  四阿哥冷冷一笑:“我秘密训练的‘血滴子’,已经差不多了,只等我一登基,马上就把他们派上用场,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内外,我不怕再有任何一个反对我的人,只杀几个给他们看看,还怕谁不把我这个皇上跟王法放在跟里。”

  望着四阿哥那份阴鸷,隆科多身不由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他忙把目光移了开去。

  只听四阿哥道:“等明天,舅舅尽快把这件事给他办了吧!”

  隆科多脱口应了一声:“是!”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略带诧异地一笑道:“舅舅这是干什么,不怕折我么?”

  隆科多强笑了一下,没说话。

  四阿哥眉宇间飞闪一丝异色:“我明白了,您这就不该,怎么说您总是我舅舅。”

  隆科多又笑了一下,还是有点勉强。

  纪珠回到了住处。

  虽然他明知道雍王府的通知不会来得这么快,至少在今夜不会来,他还是回到住处。

  他原想去看看铁英,但是他没去,因为他怕铁英问起万姑娘。

  尽管他是不得不骗铁英,但他还是不愿骗铁英。

  进了堂屋点上灯,偌大一个住处,只他一个人跟孤灯相对,突然间竟有了孤寂之感,以前他从不曾有这种感觉。

  对着孤灯发怔,脑海中思潮汹涌,想芙蓉、想万海若,也想德瑾格格。

  当他也想到玉伦老郡主的时候,心里不免泛起一阵歉疚。

  老郡主可以不必对他这样,老郡主所以对他如子侄,是缘于当年跟老人家一段未有所成而依然不平凡的交情。

  这段交情,从今天看,它胜过了一切,足证论天地间魔力之大,唯“情”之一事。

  正这么想着,外头传来一声异响。

  纪珠听见了,他并没有熄灯,只扬声问了句:“哪位?”

  设人答理,轻捷的步履声却直向上房。

  纪珠听得出来,是个女子的步履声,毫不掩蔽,直奔上房,听见问还不答理,足证是熟人,只是,这是哪一位?

  纪珠诧异地站了起来,正打算迎出去,门口进来个人,纪珠猛一怔,道:“格格。”

  居然是德瑾格格,她一身黑,脸色却苍白得没血色,而且神色冰冷。

  “我不想再见你了,但是想来想去,我还是忍不住,非问你个明白不可。”.

  纪珠道:“格格请坐!”

  德瑾像没听见,站着没动,冰冷地道:“我母亲所以有今天,是因为当年跟你爹的那段情,那段情固然由于皇族家法所不容而没成,但是在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就算我母亲是一厢情愿,可是你爹对地也有好感,且拿她当知己,为什么你就对我没好感?”

  纪珠道:“格格错怪我了,我跟格格无怨无仇,不可能刘格格有成见,何况李家还欠老郡主一份情。”

  “那我就更不懂了,究竟是为什么?”

  “格格不该问我。”

  “这种事发生在你我两个人之间,不该问你,当然就该问我自己,那么是在以后,我自己把事坏了?”

  “这么说也太严重了,只能说一开始我很愿意拿格格当朋友。”

  “那以后又怎么?怎么得罪了你?”

  纪珠要说话,但他不想说,还是忍住了。

  “你说呀,为什么不说话?”,

  纪珠还是说了:“只能说,格格傲气凌人,我受不了。”

  “其实我也没恶意,我不是那种人,你为什么没有耐心多了解我?”

  纪珠没说话,他真没那个耐心,他认为,他不必有那个耐心。

  “真要说起来,那不能怪我!”德瑾道:“是皇族的身份害了我,是内城这些谄媚的嘴脸害了我,可是——”

  她一顿又接问道:“为什么有些人能受,而你不能受?”

  纪珠眉梢儿微扬:“因为我是我,也因为每个人的性情、感受、立场不同。”

  “我明白了,你是说你的性情太刚硬,不能忍受,也不必忍受。”

  “可以这么说。”

  “我明白。”德瑾又道:“碰上这种情形,总有一方要退让,我想过了,我拗不过自己,为了自己,为自己不害自己一辈子,我愿意退让,应该改,我保证,从今以后,你看到的德瑾.将是另一个人,你怎么说,”

  纪珠为之心头震动,他没想到德瑾会这样,会这么迁就,做这种退让,他心底有一丝不忍,他道:“我很高兴,也为格格贺。”——‘

  “你只说这么多,难道你要往后多看看?真要是那样,你说一句,我可以等。”

  纪珠心底再起震动:“不,格格,迟了,今生今世已迟了!”

  “我懂,你是说你有了芙蓉。”

  “是的。”

  “不要紧,我不计较,我甚至愿意做小。”

  纪珠大惊:“芙蓉是个平民,格格贵为格格。”

  “一旦进了李家的门,没有皇族、平民之分。”

  纪珠道:“格格知道李家,李家不容子弟这么做。”

  “你骗我,也在找藉口。”

  纪珠暗暗一叹:“格格,你我之间没有缘份。”

  “我哪一点不如人,你为什么就不能——”

  “格格,如果真要我说,只能说格格给予我的,已经根深蒂固,我无法改变对你的看法。”

  “真无法改变?”

  “格格原谅。”

  德瑾脸色大变:“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真的是你的答复?”

  纪珠沉默了一下,他不想伤害她,但是现在他只好伤害她了,他点点头:“是的,格格。”

  德瑾脸色铁青,目光怕人:“你可知道,一个女人要是对情绝了望,因爱成仇,她可是会不择手段的报复。”

  纪珠入目德瑾的脸色及目光,心里不由一顿,道:“格格,老郡主跟家父——当年事未成,并没有——”

  德瑾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要是怕报复,你就——”

  纪珠截口道:“格格,李纪珠并不怕报复,我只是珍惜两家几十年不平凡的交情,纵然我屈从在格格扬言报复之下,接受了格格,那又有什么意思?”

  德瑾咬牙道:“我不管,我顾不了那么多,你最后答我一句

  纪珠猛吸一口气,截口道:“我不能误人误己,更不愿伤害格格一辈子。”

  德瑾脸色更怕人,一口贝齿咬得格格响:“好——”

  她一连说了三声“好”,然后,疾转身,发了疯似的奔出去。

  纪珠站着没动,脸上只闪过一阵抽倍。

  他知道,德瑾一定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他不怕,真不怕,但是他不能不为两家这段几十年来不平凡的交情痛心。

  这是一间精雅的房舍,既是客厅,又是书房。

  书桌上有书,还有文房四宝。

  粉壁上,挂着一把长剑。

  里头有一间,垂着绣着花的布帘,想必那是卧房。

  这时候,布帘一掀,从里头走出个人来,顾长的身材,一袭便装,袖口微卷,人俊逸,还带着几分潇洒。

  是纳兰,他走到书桌前,点水磨墨,摊纸抽笔,似乎想写什么。

  一个下人打扮的汉子,用红漆盘端着只盖碗进来,一躬身,道:“总座,您的银耳。”

  纳兰眼皮没抬:“放在那儿。”

  那汉子恭应一声,搁下漆盘,端出盖碗,哈着腰又退了出去。

  纳兰濡墨挥毫,笔走龙蛇,转眼间,一阙词填成。

  搁下笔,自己看,似乎颇得意,边低声轻吟,边伸手端过盖碗,喝一口,停一下,一阙词轻吟完了,一碗银耳也喝完了。

  再喝,碗空了,他为之哑然失笑,放下碗,拿起笔,略加思索,顷刻又是一阙。

  这一髑词填好,把笔往笔架上一搁,刚要拿纸,突然,他回手摸脸:“怎么这么热?”

  他没照镜子,不知道,他那冠玉似的一张脸,竟带着几分红意。

  这是怎么回事儿?

  许是一碗银耳喝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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