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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便是朱汉民也诧异不解,他皱了皱眉,望了望阿步多,尚未说话。

  阿步多突然开口说道:“阁下贵姓大名?”

  朱汉民眨了眨眼,笑道:“怎么,莫非大领班有意跟我谈谈?”

  阿步多又问:“我请问阁下贵姓大名?”

  朱汉民仍然未答,笑了笑道:“我正盼望着大领班到来,就是大领班不来,我也非让他们把大领班搬来不可,倘若大领班有意跟我谈谈,何妨屈驾片刻,先让他们回去!”

  阿步多似有犹豫,朱汉民一笑又道:“怎么,以大领班的职位、武学,难道还怕我这一介草民,江湖落拓书生吃了不成?”

  九门提督府的大领班护卫之首,非同小可,权压半个北京城,小一点的官儿见着他都得低头,他能示弱?

  阿步多的老脸一红,立刻挑眉传令,一时蹄声得得,十余名九门提督府的差爷,刹时间走得一干二净。

  听听蹄声远去,阿步多又开了口:“如今阁下可以说了吧?”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姓朱,叫朱汉民,大领班未必认识……”

  阿步多一惊动容,同时老脸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道:“原来阁下便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高手,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朱大侠。阿步多久仰!”

  朱汉民呆了一呆,笑道:“大领班为九门提督府护卫之首,平日大驾难出内城一步,竟也熟知武林中事,令人好不佩服!”

  阿步多似乎听若无闻,深深地看了朱汉民一眼,道:“朱大侠以前可曾来过北京?”

  朱汉民笑道:“大领班何有此一问?”

  阿步多道:“我看朱大侠好生面善,就像在哪儿见过!”

  朱汉民笑道:“大领班记性不差,事隔十年,多亏大领班还依稀记得我!”

  阿步多呆了一呆,道:“十年……”

  “不错,十年!”朱汉民点头说道:“大领班仔细想想看,你以前还抱过我!”

  阿步多机伶一颤,双目奇光暴闪,瞪目张口,失声说道:“那么,你是……”

  朱汉民神情忽地一阵激动,含笑说道:“大领班忘了,我还有个姓名,姓博,叫忆卿!”

  阿步多如遭雷击,大叫一声:“果然是小侯爷,想煞阿步多了!”老泪泉涌,翻身拜倒。

  朱汉民身形如电,一闪而前,双腕疾探,托住阿步多,面上含笑,目中却也现了泪光,道:“阿步多,你这是要折煞我!”

  阿步多发须俱动,老泪满面,颤声说道:“见小侯爷如见威侯,阿步多焉有不拜之理!”

  朱汉民道:“阿步多,别这么说,我不是威侯所出,有资格承袭的,只有我妹妹小霞,如今我只是一介武林草莽朱汉民,你快起来!”

  阿步多还待不肯,朱汉民突然正色说道:“阿步多,倘若这消息走漏,传入大内,势将为纪大人惹来麻烦,你我都不能连累纪大人,快起来。”

  这句话立即生了效,阿步多一震,连忙站直身形,道:“恭敬不如从命,小侯爷恕阿步多死罪。”

  泪眼模糊,望着眼前朱汉民,猛然又是一阵激动,悲声叫道:“天可怜地阿步多还能活着见小侯爷一面,如今就是死也无憾了,小侯爷,你知道,侯爷跟夫人死得好冤,死得好惨……”

  朱汉民一阵悲痛刺心,点了点头,没说话。那倒不是没话说,而是喉头被什么东西所堵住,说不出来。

  默然相对了片刻,朱汉民忽地举袖拭泪,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悲伤何用,阿步多,走,到后面我房里坐坐,咱们好好谈谈,我还有话问你。”

  说着,拉着阿步多往后行去,一踏进后院,迎面碰见了大顺,他听见人走了,想要出来看看,睹状一怔,刚要问。

  朱汉民已然摆手说道:“大顺哥,麻烦弄—壶茶来,这位是我一位远亲,恰好任职九门提督府,适才那几位,卖了个面子,没事了。”

  不等大顺有任何反应,便拉着阿步多奔向房中。

  大顺愕了,半响始摇摇头,满面不解神色地转向西边屋中,不解归不解,他如今总算是放了心。

  进了房,朱汉民举手让座,阿步多却拘谨地道:“小侯爷面前,阿步多不敢坐。”

  朱汉民一皱眉,道:“阿步多,适才我是怎么说的,你要称呼我小侯爷,不如叫我一声朱少侠,这样我听来顺耳得多。”

  阿步多一震忙道:“阿步多该死,下次—定记住就是。”

  朱汉民一白手,道:“那么,坐下谈!”

  阿步多哈腰唯唯,脚下却没动。

  朱汉民又皱了眉,道:“阿步多,你自己看,这像远房亲戚么?”

  阿步多不敢再说,只得告罪坐下,即是正襟危坐,一派恭谨之色,看得朱汉民又皱眉了,笑道:“别这样,阿步多,放轻松点,随便点,我不是说过么,我不是威侯所出,你这样岂不让我难受?”

  阿步多答得感人,道:“这个阿步多知道,但威侯视您如己出,不管怎么说,您是阿步多心目中的小侯爷。”

  朱汉民眉锋皱得更深,摇摇头,道:“好吧,随你怎么想吧,纪大人老夫妇两位近年来可好?”

  阿步多恭谨答道:“托您的福,大人和夫人都安好,只是,只是,近年来想你想得厉害,人老了,身体也差多了!”

  朱汉民双目之中倏现泪光,悲笑说道:“我该给他两位请安去,多少年了,只是我如今的身份又有所不便,阿步多,记住,回去代我请个安。”

  阿步多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道:“只怕阿步多一说你来了,大人跟夫人会立刻放下一切,出城来找您,您不知道他两位……”

  “我知道!”朱汉民忙道:“其实,我又何尝不念着他两位,唉,算了,暂时还是别说的好,等有了机会,我再去给他二位请安吧!”

  阿步多道:“你知道,阿步多是个直肠子、急性子,有话只怕憋不住。”

  朱汉民道:“阿步多,为他两位好,你怎么也得暂时隐瞒着,你知道,大内一旦知道了内情,这个罪足以株连九族。”

  阿步多机伶一颤,瞪目说道:“您,您,您都知道了?”

  朱汉民难掩悲痛地含泪点头说道:“是我爹告诉我的,当年要不是他二位牺牲了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如今哪会有朱汉民兄妹?”

  阿步多老泪也为之一涌,道:“阿步多死罪,夏大侠如今犹健在?”

  朱汉民点头说道:“我爹我娘他两位老人家都健在,只是不肯出来了。”

  阿步多点头叹道:“夏大侠如今高寿怕不已近五十了,十多年未见,他一身修为只怕早已臻达金刚不坏境界了吧?”

  又叹了口气,接道:“您也别难过了,当年大人跟夫人就是不忍眼见威侯赤胆忠心,一生为国,到头来绝了后,这才忍痛牺牲了少爷跟小姐,其实,若照威侯的心意,他只准换您,却不许换霞姑娘,最后还是大人偷偷地瞒着威侯把小姐送了进去,换出来霞姑娘,如今您已长成,大人和夫人应该感到安慰了。”

  朱汉民挥泪说道:“他两位这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是报答不完的了。”

  顿了顿,忽地抬眼说道:“阿步多,小霞被接出天牢之后,可是一直在纪大人他两位老人家身边的么?”

  阿步多摇头说道:“阿步多不敢隐瞒您,自您被德郡主冒险送出北京后,他两位唯恐走漏风声,假托少爷跟小姐夭折,未出三天便也把霞姑娘送往一个民家寄养了。”

  朱汉民道:“那么小霞怎会又到了亲王府中?”

  阿步多一怔,道:“谁说的?阿步多怎么不知道?”

  朱汉民道:“半年前我接获小霞托人带给我的一封信,信是用亲王府的专用信笺写的,她只叫我即刻到北京来,别的什么都没说。”

  阿步多大惊失色,霍地站起:“这,这怎么可能?您等阿步多几天,阿步多这就回去禀明大人一声,即刻到清苑看看去!”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小霞当年是被送往清苑?”

  阿步多点头说道:“正是,大人跟夫人不敢把霞姑娘留在北京,可又舍不得送得太远,故就在清苑找了一户人家,给了那民家一万两银子。”

  朱汉民摇头说道:“你不必跑这一趟了,信笺上是亲王府专用信笺,小霞她也要我赶快到北京来,她后来又落在亲王府,那该不会错了!”

  阿步多惊白了脸,一时竟未答话。

  朱汉民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

  阿步多霍然而醒,忙道:“阿步多不敢隐瞒,您指的是哪家亲王府?”

  朱汉民道:“我要知道是哪家亲王府不就好办了!”

  阿步多眉锋一皱,沉吟说道:“这件事不便打听,经常在几家亲王府走动的,只有德郡主一人,问问她也许可以得到点蛛丝马迹,只是……”

  似有难言之处,犹豫了一下,设往下说下去。

  朱汉民却未肯放松,问道:“只是什么?”

  阿步多面有难色,迟疑了好半天,才道:“德郡主自那年送您出京回来后,便离开了亲王府出家,至今没人知道她的去处!”

  朱汉民一震,心中一阵悲痛,默然不语,良久始哑声憋出一句:“冶姨,您这是何苦,我爹他……”

  倏地改口说道:“难道紫禁城中就没有一人知道她的下落?”

  阿步多摇头说道:“没人知道,就是宗人府也不知道。”

  朱汉民道:“难道贝勒府也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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