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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龙天楼“呃”了一声道:“能不让大贝勒知道么?”

  “没办法,他是皇上的近卫,谁见皇上都瞒不了他,知道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咱们干什么去了?”

  这倒也是,大贝勒金铎是皇上的近卫,谁见皇上是瞒不了他,可是谁见皇上为了什么事,只要皇上不说,他也没法知道。

  龙天楼没再说话。

  福康安似乎急着赶路,也没心情多说话。

  两个人双骑并辔,很快地到了西安门外,福康安还没到紫禁城骑马的份儿,龙天楼当然更不用说,两个人在西安门外下马,步行进入禁城。

  禁城三海,以金鳌玉蛛桥为界,桥北是北海,桥南是中海,潞台以南称南海。

  好在进西安门不多远,就是金鳌玉蝾桥了,桥为石造,宽两丈,长数百步,横跨于太液池上,栏楣皆镶以白石,雕以花纹,形象俱美,桥两端有巨大牌坊,就是“金鳌玉蝾”,在桥上就可见绿柳垂荫,荷叶满塘。

  福康安带着龙天楼一阵急走,没多大工夫,到了一处,只见几间精舍座落在柳荫之中,精舍外几丈,隔不远就是一名带刀侍卫。

  谁不认识福贝子?福康安带着龙天楼,通行无阻,直抵精舍之外,一名侍卫领班忙过来打千。

  福康安道:“进去禀报,就说我带龙天楼来了。”

  “喳!”那名侍卫领班打千而退,转身急入精舍,转眼工夫,那名侍卫领班偕同一名老太监步出精舍。

  老太监过来见礼,道:“皇上宣贝子爷跟龙天楼晋见。”

  福康安道:“带路。”

  “喳!”

  老太监又一礼,带着福康安跟龙天楼进了精舍。

  精舍共是两进,后头一间面临太液池,敞轩似的,皇上正在朱栏内面对太液池坐着,似乎正在欣赏绚烂霞光,满塘荷叶。

  老太监退了出去。

  福康安趋前请安;“禀您,龙天楼到了。”

  皇上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阴霾,也带着冷怒,两道不怒而威的目光,直逼龙天楼。

  龙天楼平静而泰然,不慌不忙,趋前行礼:“草民龙天楼,见过皇上。”

  清朝的规矩,汉臣称臣,满臣称奴才。

  龙天楼是十五阿哥府一名护卫总教习,称臣不对,称奴才不愿,只好自称草民。

  其实,以一个皇子府的护卫总教习,根本没有福缘上窥天颜。

  可是龙天楼不同,他救过皇上,蒙皇上颁赐玉佩,皇上爱才,把他拉在十五皇子身边,又有贝子爷福康安跟他惺惺相惜,当然就例外了。

  龙天楼恭谨一礼。

  皇上报以冰冷:“听说你办案办到金铎身上去了?”

  龙天楼从容道:“您明鉴,是案情的牵连,不是草民斗胆。”

  “究竟怎么回事?说。”

  “是。”

  龙天楼从进十五阿哥府的前夕被袭击说起,说八护卫中诈,说夜袭清真馆,说马回回之女惨死,说生擒阴桧,一直说到了收留马回回。

  静听之余,皇上脸色无任何变化,一直等到龙天楼说完,他脸上的怒色却增添了三分:“就凭这,你就要动金铎。”

  福康安道:“您以为还不够么?”

  皇上沉声叱道:“你不要插嘴。”

  福康安脸色为之一变。

  龙天楼道:“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太过神秘,只有大贝勒知道他是谁,您以为该怎么办?”

  “只凭—个市井江湖人一句话,你就相信?”

  “草民不敢说信不信,但知道真假的最好办法,就是查问大贝勒。”

  “你知道不知道,金铎是什么身分,你是什么身分?”

  “草民很清楚,所以才斗胆请贝子爷代为请旨。”

  “还好你懂得请旨,还好你没有贸然行动,大清国自立国以来,还没有一个百姓动皇族的。”

  “草民知道,处理皇族事,自有宗人府。”

  “你既然知道,还要请什么旨?”

  “草民以为,至少该让皇上知道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相信一个市井江湖人,而不相信皇族。”

  福康安要说话。

  皇上道:“不要插嘴,你要是能说得通,我早就下旨了!”

  确实如此,福贝子只有把要说的话忍了下去,可是脸色相当不好看。

  惯了,他不怕皇上把他怎么样,皇上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如果您这么说,那么草民斗胆,请您收回成命,把已经下的旨撤回去。”

  皇上道;“我从来没下过旨,收回什么成命?”

  龙天楼道;“您健忘,曾记得草民头一次晋见的时候,当面禀奏,承王爷已经下令,就此停办这件案子,而您却指示草民,皇家不容有这种事,命草民继续办下去,君上的交代,不是圣旨是什么?”

  皇上呆了一呆,道:“那时候我没想到会牵涉到金铎。”

  “您圣明!”龙天楼道:“草民斗胆,假如某件案子,因为牵涉到皇族,就得停办的话,那么民间的各种大小案子该怎么样?”

  皇上脸色一变,道:“百姓毕竟是百姓,皇族毕竟是皇族,我不能让天下百姓看笑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假如您不偏袒,草民以为,天下百姓绝不会以看笑话的眼光看朝廷。”

  皇上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动金铎,就是不准动金铎。”

  福康安忍不住了,道:“老爷子——”

  皇上怒拍座椅扶手:“我叫你不要插嘴。”

  福康安脸都白了,一点头道:“好,我从此不说话。”

  他转身要走。

  皇上大喝:“站住!”

  福康安停了步,但没转回身。

  龙天楼淡然道:“皇上对皇族,一向是够容忍的,贝子爷何必为个百姓,非惹皇上生气不可?”

  皇上怒喝:“龙天楼,你敢——”

  “皇上!”龙天楼截口道:“草民说的是实情,您圣明,不该是位怕听实话的君上。”

  “你——”

  “草民以为,大贝勒是皇族,承王爷也是皇族,他的女儿海珠格格当然也是皇族,为大贝勒而能不顾承王爷父女,皇上这么做,会让承王爷心里有什么感受?”

  “他有什么感受,他原就不让再办下去了。”

  “这是实情,但是如果您能下旨让这件案子办下去,一旦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救回了承王爷的亲骨肉,草民以为承王爷绝不会埋怨您!”

  “你知道不知道,金铎是我的近卫?”

  “草民清楚得很,但是草民更清楚,您的近卫今天能欺君罔上,做出这种大不韪的事,他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何况,皇族之中,值得您信赖而拔擢为近卫的人,并不只大贝勒一个。”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还是不准,你出宫去吧!”

  龙天楼双眉微扬道:“草民这就跪着出宫,但是临出之前,有件事必须奏明。”

  “你还有什么事?”

  “不管您准不准,草民就此请辞十五阿哥府总教习职务。”

  福康安一怔。

  皇上也一怔:“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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