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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老太监带领两名小太监转身先行,龙天楼跟在后头进了西安门。

  大贝勒站在那儿,望着龙天楼的背影,一双环眼里充满了嫉恨。

  龙天楼仗一身绝艺,北从白山黑水,南到八闽、两广,几乎跑遍了天下。

  可是进入紫禁城,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

  他从没企盼过,可也真做梦也没想到。

  尽管凭他一身绝艺,进出禁宫大内,可以来去自如,但是那跟如今的情形绝不相同。

  在家的时候也好,行走在江湖道上也好,有关于大内禁宫的,可是听说了不少。

  但百闻不如一见,到今天他才知道,这经过几朝几代盛衰兴败的九重禁地,听说的难以比所见的十一。

  他也知道,如今所看到的,只是“一斑”,而不是全豹。

  东弯西拐一阵,最后由平地廊而东,抵达了北海最美的漪澜堂。

  漪澜堂东曰倚晴,西曰分凉,是整座“琼华岛”风景、建筑精华之所在。

  长廊半月式之穹形,背山临水,形势之胜,尤过于颐和园之长廊,廊内厅堂深广,楼阁重叠,这就是晴栏花韵之所在,脚下莲香,池上画舫,美如仙境。

  这时候的漪澜堂一带,遍布御前带刀的大内侍卫,隔几步就是一个,一个个手握刀柄,庄容肃立,气氛还真有点慑人。

  漪澜堂内外禁卫森严,如临大敌,可是皇上还没到。

  老太监堂外停步,一声“候着”,留下两个小太监陪着龙天楼,他先进去了。

  这种阵仗,这种气势,震得住一个王公大臣,可震不住龙天楼,他站在堂外游目四望,竟然欣赏起景色来了。

  也难怪,这种机会不多,既来了,岂能放过。

  正看着,老太监又出来了:“皇上驾到,传旨宣召,跟我进去吧!”

  他又转身往里走。

  龙天楼整整衣衫,跟了过去。

  一进漪澜堂,他就看见了皇上,就是那天晚上马失前蹄的那位,居中高坐,左右两旁各站着一个年轻人,—穿青袍,一穿锦袍。

  穿青袍的约摸廿出头,龙眉风目,俊逸潇洒。

  穿锦袍那位,年岁略大,近卅,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两眼之中棱光四射,隐隐有慑人之感,有大将之风,似乎是位方面大员。

  再后头,站着四名带刀侍卫,另外在两旁,还一边各四地站着八个。

  老太监躬身哈腰走了过去,打千道:“禀皇上,龙天楼到。”

  皇上摆了摆手:“我看见了。”

  老太监哈着腰退立一旁。

  皇上抬眼望龙天楼。

  龙天楼泰然安详,迈步走了过去,十步远近停住:“草民龙天楼叩见圣上。”

  他施下大礼。

  “起来吧!”

  “谢圣上。”

  龙天楼一拜而起,卓立不动。

  锦袍年轻人、青袍年轻人,四道目光都紧紧盯在龙天楼脸上,一眨不眨。

  皇上抬眼望锦袍年轻人,笑问,“怎么样?”

  锦袍年轻人凝望着龙天楼道;“您好眼光,人品上上之选,胆识也见高人一等。”

  皇上笑了,笑得很高兴:“总算有一个能让你夸的,龙天楼,见见福贝子。”

  龙天楼一听福贝子,心头为之一震,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福贝子就是贝子福康安,说是大将军傅恒的儿子,也有传说是傅恒的夫人给皇上生的私生子,有过军功,皇上爱如“己出”。

  不管福康安是谁的儿子,这位福贝子马上马下各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是实,在大清朝里,算得上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

  龙天楼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龙天楼见过福贝子。”

  福康安双眉为之一扬,垂眼望皇上:“看样子,只有您才配让他行跪拜大礼。”

  皇上笑了笑:“我听说,像他这样的人,都有一副傲骨,恐怕不错。”

  福康安抬眼望龙天楼;“龙天楼,听皇上说,你身手不错。”

  “不敢,草民是凭几分运气,当时夜色太浓,皇上恐怕也没有看真切。”

  “你不是挺傲的吗?怎么现在又谦虚起来了?”

  “草民不敢傲,可也算不上谦虚。”

  “你可知道,你给我行这么个礼,我心里很不痛快!”

  “草民没有想到。”

  “怎么说?你没有想到!”

  “草民没给贝子爷行大礼,分两点理由。”

  “呃!你还有理由,哪两点理由?”

  “其一,以草民江湖人的身分,蒙皇上漪澜堂召见,不管真正是为什么,总不免使人想到,圣君是礼贤下士,贝子爷经常随侍圣君,似乎不应该在区区俗礼上计较。”

  皇上哈哈笑道:“说得好,我听得倒是挺受用。”

  “其二呢?”

  “草民蒙皇上恩赐‘如朕亲临’玉佩,贝子爷知不知道?”

  “我听皇上说了。”

  “钦赐玉佩现在草民身上,如果草民给贝子爷您行跪拜大礼,贝子爷您受不住,草民又怎敢陷贝子爷于不忠不孝,无君无父?”

  皇上哈哈大笑,直拍座椅扶手:“你们听听,他的机智、口才,居然不下刘墉。”

  福康安笑了笑:“龙天楼,我不能不承认,你很会说话,可是皇上今天召见你,并不是要你炫露你的口才的,如果你只是很会说话,那未免令人失望。”

  “不知道贝子爷还指望草民有什么?”

  “你行走江湖,凭的是什么?”

  “仁义。”

  “仁义不足以克敌。”

  “武技只在强身、防身。”

  皇上一点头:“说得好!”

  福康安道,“我来试试,你的武技足不足防身,能在我三招之下不败,从今后见我面,你可以连躬身哈腰都不必,要不然,我坚持你得给我行跪拜大礼,你有意见么?”

  龙天楼道:“贝子爷,草民是蒙皇上召见——”

  “你怎么知道皇上不想再看看你的身手?”

  龙天楼望皇上。

  皇上微笑不说话。

  龙天楼向福康安躬了身:“草民没有意见,贝子爷请赐招。”

  福康安道:“你站稳了。”

  话声一落,没见他动,人已欺到龙天楼面前,五指如钩,探掌就抓,抓的是龙天楼的脖子。

  福康安不愧是福康安,欺身、出招都占个快字,快得像闪电,让人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龙天楼脚下不动,上身移挪,福康安的一抓擦颈而过。

  福康安一招落空,双眉扬处,右腕倏沉,疾扣龙天楼肩井重穴。

  这一招应变极快,从上而下,距离又近,极不好躲。

  不知道龙天楼是怎么躲的,只见他上身一晃,福康安这疾快无比的第二招,居然又落了空。

  福康安沉腕收招:“龙天楼,你为什么不还手?”

  龙天楼淡然道:“贝子爷不是只许三招么,三招之内,草民向例不出手。”

  这话听得连皇上双眉都一扬。

  福康安脸色微变:“你也太狂了,我就多加一招。”

  右臂疾扬,掌似灵蛇,在一刹那间向着龙天楼攻出两招。

  虽只两招,却见福康安的掌影已经把龙天楼前身诸大穴罩住。

  龙天楼脚下仍不动,仍然上半身闪挪,又一连躲过两招,然后,他出了手,手只一闪就收了回去。

  福康安抽身而退,脸都红了。

  皇上忙道:“我没看清——”

  福康安红着脸道:“我感觉得很清晰,胸口上挨了一指,还好力不到一分。”

  皇上猛睁龙目:“真的?”

  “我的脾气您最清楚,大清国还有比我更傲的吗?”

  皇上猛然站起:“龙天楼,你可知道,福贝子号称大清国第一好手。”

  福康安道:“您改改吧!第二,人家不过只出了一招。”

  龙天楼欠身道:“回您的话,那是因为福贝子不敢让您失望。”

  皇上道:“你不会不知道,我也有一身相当不错的武功!”

  这意思就是说,瞒不了他。

  龙天楼道:“那您就应该看得出,福贝子失在躁进,草民则取了巧。”

  福康安道:“龙天楼,你是不是想给我行跪拜大礼?”

  龙天楼不说话了。

  福康安望皇上:“您那方玉佩没给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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