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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不,姑娘!”郭璞道:“就是自己人,也不能轻忽一个恩字!”

  云珠道:“先生,长相忆,记住人,把云珠放在心里,不比记住那不成其为恩的恩字,要好得多么?”

  郭璞微微垂下了目光,躲开了那令他心悸的一双美目,道:“是的,姑娘,郭璞会的!”

  云珠凄婉笑道:“其实,我的要求也仅止于此,只要先生能做到这一点,让云珠这颗心有所安慰,云珠就是为先生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含笑瞑目的,先生懂么?”

  郭璞轻声笑道:“姑娘,郭璞不会辜负你的。”

  云珠轻轻说道:“谢谢先生,有了这句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郭璞沉默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说道:“姑娘,你知道我午后跟大内侍卫‘血滴子’,在酒馆里发生了误会,下手过重,毁了唐领班一只右手!”

  云珠点了点头,道:“是的,先生,我知道,怎么?”

  郭璞道:“刚才他已不记前嫌地雇车送我回来,我心中一直愧疚难安,我没有回天之力,不能治疗他那已经废了的右手,不过我想在别的地方,用别的方法表示自己的诚意,弥补自己的过失,适才我亲口答应他,想办法给他个二等领班当当,但是我的能力有限……”

  云珠截口说道:“先生是想让云珠帮他一个忙?”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云珠道:“这个忙我还帮得上,包在我身上,先生只管放心,我进宫之后,立刻想办法擢提他就是!”

  郭璞忙道:“我先谢谢姑娘!”

  云珠道:“先生说这话又见外了,先生的事便也是我的事!”

  郭璞含笑称谢,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姑娘该回房安歇了!”

  云珠笑道:“怎么,先生要下逐客令了?”

  郭璞忙道:“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因为姑娘一夜未阖眼,我怕姑娘太累了!”

  云珠摇头说道:“谢谢先生关怀,我不累,能陪着先生,我永远不会感到累的,再说,先生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更应该多陪陪先生!”

  郭璞道:“可是,姑娘,我总不能让姑娘这么坐着陪我到天亮……”

  云珠道:“那有什么关系,错过今宵,又不知何日才能见面了!”

  郭璞沉默不语,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还要运功疗伤,恐怕不能陪姑娘说话!”

  云珠道:“那更不要紧,能看见先生我就知足了,再说,先生运功疗伤之时,不也正需要个护法么?”

  郭璞道:“可是,姑娘身子要紧!”

  云珠摇头说道:“我这觉那一天都可以睡,而能跟先生这么相对灯下、互相谈心的时候,却只有今夜这不到一个更次的时光了,先生何忍让我离去,不让我多看生先两眼?”

  这话,朴实无华,但真挚感人!

  郭璞胸中激动,鼻端一酸,险些涌起热泪两眶,由是,他也知道,他欠这一颗万斛深情真挚心的,将要更多了!

  他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姑娘,你这是何苦,要知道,郭璞……”

  “先生,我知道!”云珠柔婉地截了口,道:“但是先生什么都不用说,只让我在这儿多坐会儿,多陪陪先生,看先生两眼就行了,我很珍惜这片刻时光,因为它对我来说,是太宝贵了!”

  郭璞只觉两眼微有湿意,心与身也颤抖得厉害,连忙垂下头去,闭口不再言语!

  一时间,这屋里好静,静得可以听到灯花的“毕剥”之声,也几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一刻,在云珠来说,是无限温馨的一刻!

  而对郭璞,却是令他极度不安与羞愧难当的一刻!

  时光,就在灯花闪烁及相对无言的静默中轻轻的溜过,渐渐地,一线曙光透窗,屋里顿时亮了不少!而云珠那娇靥上的神色,就跟这屋里的光线一样,在这黎明前的片刻之中,越来越阴沉,越黯然!

  蓦地里,一声嘹亮的鸡啼,划破了这份静默反屋外的宁静,云珠为之一震,而郭璞却闭着眼十分安详!

  显然,他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心力交疲下他是太累了!

  云珠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那张使她不克自拔的英挺面庞投下留恋而最后的一瞥,玉手轻抬,桌上的孤灯倏然而灭!

  刹那间,屋里又黑了,然后,她娇靥闪动,轻轻地滑出了房门,停在门外那画廊的尽头!

  她站在那冷峻的晨风之中,那一身只披着一件风氅的衣衫,予人有不胜单薄之感,然而,她没有在意!

  她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复杂得令人难窥万一,令人难以言喻,突然,她娇躯又动,但不是回到她自己的房中,而是腾身而起,直上晨空!

  她停身在“四海镖局”左近那一处最高的屋脊上,曲着水葱般玉指,向着晨空弹了几弹!

  未几,远处冒起一条人影,向着她立身处电射而来,转眼间已然掠至,那是个黑衣蒙面的大内侍卫“血滴子”!

  那黑衣蒙面人入目云珠,不由一怔,双目尽射讶异,轻轻地哦了一声,似颇出意料地道:“原来是云姑娘——”云珠没说话,一翻皓腕,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手之中,平托着那方钦赐玉佩!

  那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立即躬下身形,恭谨说道:“属下见过,见过……”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云珠!

  云珠娇靥上不带丝毫表情地开了口:“我如今是‘御书房’侍读及伴驾,职位仅次于海贝勒,你叫我一声姑娘就行了。”语气竟然冷漠得很!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头垂得更低:“是,属下见过姑娘,不知姑娘召唤,有什么吩咐?”

  云珠翻腕收回了那方钦赐玉佩道:“唐领班回宫了么?”

  那黑衣蒙面人恭谨说道:“禀姑娘,唐领班还没有回宫,现正在‘正阳门’外……”

  云珠一摆手,截口说道:“告诉他我的身分,叫他马上来这儿见我!”

  那黑夜蒙面的“血滴子”喳地一声,转身如飞掠去,没入“正阳门”方向的屋面下。

  转眼间,又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蒙面人自那方面冒起,飞掠而至,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二等领班唐子冀。

  他近前躬身,恭谨说道:“属下二等领班唐子冀见过姑娘!”

  云珠淡淡一笑,摆手说道:“唐领班,从现在起,你是大内侍卫‘血滴子’的二等领班!”

  唐子冀一怔大喜,立刻曲下一膝,颤声说道:“属下谢过姑娘提拔之恩!”

  云珠淡淡笑道:“别说我,要说应谢郭总管!”

  “是!”唐子冀恭恭敬敬应了一声,道:“属下见着郭大人定要叩谢!”

  云珠笑了笑,道:“唐领班,你告诉我,昨夜你是在什么地方见着郭总管的?”

  唐子冀忙道:“禀姑娘,属下是在城南一条胡同里见着郭大人的!”

  云珠道:“你见着郭总管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伤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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