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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的意思,当然是招呼两个精壮黑衣人行动。

  就在这时候,忽听哗啦啦一阵枝叶响,从那棵合围的大树枝叶茂密处,掉下一团黑忽忽的东西来。

  那团黑忽忽的东西竟轻得像片树叶,落地无声,而且一落地就变得直挺挺的站在了那儿。

  那不是东西,竟是个人。

  这个人,年约廿多,穿一身粗布长裤,像个种庄稼的,可不,他穿着草鞋,挽着袖子跟裤腿,一双小腿上还有不少泥土呢!

  长得挺结实,有点黝黑,壮壮的,长而斜飞的两道浓眉,大大的两眼,黑白分明,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嘴唇儿不厚不薄,混身上下透着英武透着劲儿。

  只见他望着马车这边皱了眉:“田里辛苦了,一上午,想找个舒服地方睡会儿不行么?”

  敢情是怪这些人吵了他的觉了。

  美姑娘等都让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一怔!

  定过神来,美姑娘跟佝偻老者没心情说什么,三名黑衣人则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都没说话。

  只听英挺庄稼汉又道:“你们没听见我的话么?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他想让人家说什么?

  瘦高马脸黑衣人说了话:“你是那条线上的?”

  显然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本来嘛,能藏身这么一棵大树上,又能从树上头落下来,轻得像片树叶似的,岂是一般普通人?换谁,谁也看得出来。

  英挺庄稼汉没答反问:“以你看呢?”

  “我问你!”

  “种庄稼的应该算是那条线上的?士、农、工、商,应该算是农……”

  “这么大热天,你反穿什么皮袄!”

  英挺庄稼汉话还没说,一名精壮黑衣人就抡兵刃扑了过去,快得像一阵风。

  可是,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

  只听英挺庄稼汉淡淡轻喝:“站住!”

  精壮黑衣人还真听话,马上就站住了,一点迟疑都没有,只是,他一脸的惊怔色!

  其实,何止精壮黑衣人惊怔,佝偻老者、瘦高马脸黑衣人、另一名精壮黑衣人,都为之惊怔!

  只听英挺壮稼汉又道:“你太毛躁了,你们吵了我的觉,我还没找你们呢!”

  瘦高马脸黑衣人说了话:“我再问一声,你是那条线上的?”

  “你怎么还问,种庄稼的应该是那条线上的,你还不知道么?”

  “好吧!你既不愿说,我们兄弟也不能勉强,你说我们兄弟吵了你的觉,明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你倒不失为一个爽快人,很简单,我跟你们要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人跟马车,我都留下。”

  “你是说不管死人活人!”

  “不错。”

  “你有意思!”

  “没有意思就索然无味了,是不是?”

  “那倒是,只是,你一个种庄稼的要这人车干什么?”

  “用处大了!”

  “能说说么!”

  “没什么不能的,马,我可以用来耕田,车,我可以用来拉货,人,姑娘可以侍候我的爹娘,老人可以帮我看家兼顾牲口。”

  “你要个死人又干什么?”

  “人死入土为安,我若不帮他们料理后事,他们又怎么能安心待在我家。”

  “倒是都说到了,也挺会安排。”

  “姑娘可以侍候你的爹娘,老人可以帮你看家,照顾牲口!”

  “不错。”

  “你知道不知道,这姑娘跟老人都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不必知道!……”

  “看眼前情景,他们应该在落难中,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

  “这难,是你们兄弟带给他们的,是不是?”

  “不错!”

  “那么,我从你们手里把他们要过来,等于是救了他们,替他们免灾去难,他们还不该感恩图报么?”

  “该!”

  “这就对了,感恩图报可以结草衔环,我何必管他们什么来头!”

  瘦高马脸黑衣人笑了,还直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你的确有意思,你的确有意思!”

  “是么?”

  “当然,只是……”

  “只是什么?”

  “要看你能不能把人家留下。”

  “你的意思是你不给!”

  “你说着了。”

  “这人跟车,是你的么?”

  “我看上的,我截下的!”

  “现在我看上了,我又从你们手里截下了。”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要看你能不能!”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你要是真不知道,不要紧,问他,他知道。”

  英挺庄稼汉抬手一指,他指的是那很听话的精壮黑衣人。

  瘦高马脸黑衣人脸色一变:“我知道他知道,只是我认为那还不够!”

  “还不够,树上有这么大个人,你们居然茫然无觉,还好意思站在这儿跟我谈够不够!”

  的确,就凭这一点,可以不必跟人家谈别的了,乖乖的转身走路,那是知进退,识时务。

  瘦高马脸黑衣人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

  显然,他没有转身走路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不知进退,不识时务,也难怪,在这种节骨眼上,真正能知进退、识时务的人并不多。

  “你最好三思,我这个人非万不得已,只愿意凭口舌解决争端,要是非动手,今天没睡好觉,我可是火气正大。”

  “不妨让你知道,今天我火气也很大。”

  瘦高马脸黑衣人这话刚说完,怪事倏生……

  没见英挺庄稼汉动,他手里已然有了兵刃了,不只是有了兵刃了,还不只一把,而是三把,还跟三名黑衣人的兵刃一模一样。

  三名黑衣人一怔!

  佝偻老者则怔住了。

  三名黑衣人一怔之后大惊,惊得他们三个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不只说不出话来,而且出不了声。

  没别的,因为他们三个发现,英挺庄稼汉手里的三把兵刃正是他们三个的兵刃,怎么会到了英挺庄稼汉手里?他们三人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又有了惊人的事儿……

  英挺庄稼汉左手拿着三把兵刃,右手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的在三把刃上敲,每敲一下,兵刃就铮然作响,然后断了一截,很快的,其中一把兵刃已经断得只剩下了柄了。

  这就够了。

  还用跟人家打么。

  自已三人的兵刃怎么到了人家手里的,一点都不知道,一旦到了人家手里,百炼精钢竟成了草札纸糊的,还能跟人家打么?

  瘦高马脸黑衣人定过了神,但是脸上惊容未退:“尊驾究竟是……”

  英挺庄稼汉看也没看瘦高马脸黑衣人,已经开始敲第二把兵刃了:“我跟你们三个说过,我今天火气很大。”

  瘦高马脸黑衣人没再说一句话,转身腾跃而去。

  两个精壮黑衣人没敢多停留,急急跟着跑了,转眼都没了影儿,真快!

  三名黑衣人跑得没了影儿,英挺庄稼汉手一松,还剩的一把半兵刃落了地,他道:“他们走了,你们也可以走了。”

  没多说一句,也没容美姑娘跟佝偻老者说话,话声一落,人就不见了。

  美姑娘跟佝偻老者说话,可是那来得及?

  只听佝偻老者叹道:“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我没白活。”

  美姑娘道:“老爹,知道他是当今的那一位么?”

  佝偻老者道:“不知道。”

  “以前也没有见过?”

  “没有。”

  “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将来怎么谢他?”

  “姑娘,这种人物是不留名,不望报的。”

  “农人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位?”

  “他未必是农人,不管怎么说,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位不但修为高绝,而且有一颗仁心。”

  “老爹,那三个呢?又是什么人?”

  “中原三狼!”

  “中原三狼?”

  “凶狠、残忍,中原一带的黑白两道,无不怕他们三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个无名年轻人手里,而且栽得这么惨。”

  “惨么?”

  “没动手就认栽走了,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这么说他们不敢再来了。”

  “不敢了,也没脸再来了。”

  “老爹,我不记得华家跟他们有什么仇怨?”

  “姑娘,他们说的不错,在武林中,有些事不必仇怨。”

  “他们会不会是受别人指使!”

  “可能。”

  美姑娘沉默了一下:“老爹,咱们走吧!”

  佝偻老者应了一声,拉起了缰绳,拿起了断鞭,呦喝声中,马车驰动,很快的远去不见了。

  这儿像一幅画,美得像一幅画!

  一明两暗三间茅舍,一圈竹篱,背倚青山,面临碧水,小溪上还有一座朱栏小桥。

  不但美,而且宁静,几乎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有个人走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那英挺庄稼汉,如今,他头上多了一顶斗笠,肩上多一把锄头。

  看样子,他真是个种庄稼的。

  他踏着轻捷的步履,走近,走过朱栏小桥,推开柴扉,走进竹篱。

  竹篱里,中间是碎石小径,左右是两片花圃。

  一个身材颀长,穿粗布裤的白发老人,正在花圃里摘叶除草,此刻他站直身,转过脸,慈眉善目,有一种自然流露的慑人之威。

  英挺庄稼汉停步叫:“义父!”

  原来老人是英挺庄稼汉的义父。

  白发老人道:“回来了!”

  “是!”

  “今天回来晚了!”

  英挺庄稼汉一咧嘴:“跑到树上睡一觉,耽误了。”

  白须老人目光一凝,那双目光似乎能洞石透金,看穿任可东西:“你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树上睡觉。”

  英挺庄稼汉迟疑了一下:“不敢瞒您,为了管一件闲事!”

  “闲事,什么闲事?”

  英挺庄稼汉说了,没有一点隐瞒,也没有一点增添。

  听毕,白发老人脸色转趋凝重,道:“跟我进屋来。”

  他转身出了花圃,行向茅舍。

  英挺庄稼汉放下锄头跟了去。

  进了茅舍,白须老人在屋角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去坐下:“你说那个姑娘姓华?”

  “是的。”

  “棺木里是他的父亲?”

  “是的。”

  “赶车护车的,是个佝偻老人!”

  “是的。”

  “那定然是‘驼叟’葛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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