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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老太太摇摇头,一叹又道:“说来,也都怪老身不是,不该让小儿出那趟远门,小儿做的是药材生意,一株‘千年何首乌’,功能起死回生,益寿延年,价值连城,千金不换,固然免不了盗匪起意,但劫物也还罢了,不该丧尽天良,害命杀人,小儿死的可怜,死的凄惨,还祈菩萨老佛爷显灵,早日缉获万恶凶匪,报雪这如海冤仇……”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痛,神色变得有点可怕,—阵剧喘,上气接不住了下气!慌得两名丫鬟连忙捶背揉胸,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普济老和尚老脸上闪过一阵轻微抽搐,道:“老檀樾,老衲有几句不顺耳之言奉劝!”

  老太太道:“老师父请说!”

  普济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檀樾既向我佛,当知佛旨慈悲,冤仇宜解不宜结,令郎既已故世,人死不能复生,缉凶目的也不过让那杀害令郎之人,身受一刀之苦,于事何补,敢情老檀樾……”

  老太太目光凝注,截口说道:“老师父之意,是要老身饶了那万恶残凶?”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老太太笑了笑,笑得凄惨:“老师父只知那万恶残凶将受一刀之苦,却不知小儿身受者更惨更苦,落得个尸首难觅,骸骨难寻。”

  普济老和尚低诵佛号,道:“老檀樾,纵将那杀害令郎之人千刀万割,令郎也……”

  老太太截口说道:“老身不敢如此,只要他偿小儿一命!”

  话音微顿,道:“纵不为私,老身也得为公,老师父总不会认为,这种凶残盗匪,该留在世上害人!”

  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倘若那杀害令郎之人,已放下屠刀,改恶向善,洗面革新,老檀樾仍要非杀他不可么?”

  老太太脸色一寒,道:“除非他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儿子!”

  普济老和尚老脸再现抽搐,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檀樾何其忍心?”

  老太太淡淡说道:“非老身忍心,丧子之痛,令人难支!”

  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人人皆有生身之母!”

  老太太道:“他不该谋财害命,杀死老身儿子!”

  普济老和尚默默不语,良久方道:“老檀樾,老衲斗胆,敢再奉劝一句,冤冤相报,无尽无休,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太太欠了欠身,目光凝注,道:“多谢老师父教我,但不报此仇,不除此贼,老身终身难安,小儿泉下也永难有瞑目之日!”

  普济老和尚回望老妇人,道:“这么说来,老檀樾这杀子之仇,是非报不可了?”

  老太太道:“为人母者,老身只有如此,菩萨有知,当能谅我!”

  普济老和尚合十说道:“如是,老衲不敢再劝,只有任凭老檀樾了!”言毕站起!

  老太太由两名丫鬟掺扶着,跟着站了起来,说:“那么,老身告辞了,明天还要烦劳老师父!”

  “好说!”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走好,老衲不能远送!”合什微躬身形!

  老太太还礼说道:“老师父请留步!”

  手一摆,转身缓缓行去!

  一直望着老太太出了“大雄宝殿”,普济老和尚双目突然闪动着两道令人难懂的奇光异彩,眉边竟还有一丝令人难懂的笑意!

  但忽地,奇光异彩倏敛,代之而起的,是老脸上一片默然神色,人似脱力一般,倏地坐了下去!

  适时,偏殿后步履响动,雪白儒衫潇洒飘逸,偏殿内走进那位书生,被称为“四先生”的书生!

  普济老和尚连忙站起,合什躬身:“四先生今天起得好早。”

  书生笑了笑,还礼说道:“大和尚不比我更早!”

  普济老和尚道:“出家人本应如是,也习惯了!”

  书生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刚才接待香客?”

  普济老和尚微愕说道:“四先生如何知道?”

  书生笑道:“大和尚难得糊涂,早课未罢,来到偏殿,当非他故。”

  普济老和尚微微苦笑道:“四先生说得不错,老衲是刚接待过一位香客。”

  书生目光凝注,道:“烧早香,都是虔诚善男信女,但虔诚善男信女若没什么要事,似乎用不着大和尚误早课!”

  好厉害的眼光!

  普济老和尚再次苦笑,道:“面对高明如四先生者,老衲不敢隐瞒,也无从隐瞒,这位香客不是普通香客,老衲疑她是……”

  书生截口问了一句:“谁?”

  普济老和尚道:“阎七姑!”

  书生剑眉陡挑,目闪冷电寒芒:“大和尚,怎么说?”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怀疑她是‘白发鬼妪’阎七姑!”

  书生道:“大和尚,这怀疑二字……”

  普济老和尚截口说道:“四先生可知十年前正月廿一日,老衲在关外活劈阎七姑那唯一爱徒,‘风流郎君’万俟卿之事?”

  书生点头说道:“我听说过,万俟卿为一只‘千年何首乌’,抢物杀人,淫人妻女,凶残毒辣,令人发指,死有余辜,该杀!”

  普济老和尚道:“多谢四先生,但这位白发老婆婆却声言她那爱子在关外经商,被盗匪劫物害命,要老衲做做佛事,予以超渡!”

  书生道:“劫得什么物件?”

  普济老和尚道:“‘千年何首乌’!”

  书生眉梢一挑,道:“何时?”

  普济老和尚道:“正是十年前正月二十一!”

  书生冷冷一笑道:“巧得很,事隔十年……”

  “她有说译!”普济老和尚道:“她说她那惨死爱子,最近夜夜托梦,要她为他报仇,善良人家,无力为此厮杀事,已报官缉凶!”

  书生眉目再射慑人寒芒:“分明是她,大和尚怎说怀疑?”

  普济老和尚苦笑说道:“手持念珠,一心向佛,衣着朴素,丫鬟掺扶,俨然来自大户人家,除那满头白发及言语令老衲动疑外……”

  书生一声冷笑,道:“好巧的心思!”

  目光凝注,又道:“大和尚,佛事何时做?”

  普济老和尚道:“正月二十一,就是明天!”

  书生道:“何地?”

  普济老和尚道:“本寺!”

  书生冷冷笑了笑,道:“来得好快,却令我不解!”

  普济老和尚微愕说道:“四先生不解何事?”

  书生道:“她怎知大和尚在此?”

  对,她怎知这位“毒手魔君”托身佛门,隐迹在此?

  普济老和尚默默未语!

  显然,他也困惑!

  偏殿中,有着片刻沉默……。

  须臾,书生突然扬眉笑道:“这件事且莫管他,不管怎么说,庞九洲五人总已知大和尚在此,找到了昔年大仇,大和尚可知她一人来意?”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懵懂,四先生指教!”

  “好说!”书生淡淡笑道:“分明是在证实大和尚是否昔年大仇,也带着些预先通知,与示威意味,既知我在此,他五人的胆也太大了些!”

  普济老和尚点头未语!

  书生淡淡又道:“看来,大和尚必然瞒不过她,她这一趟没有白跑……”

  摇摇头,才笑道:“我未起,二先生摊儿未摆,敢情是拿准了我绝想不到他五人会一人早采取行动,拿得很准,拿得很对!”

  抬眼深注普济,又道:“大和尚大概本一片虔心,颇费—番苦口!”

  普济老和尚默然点头!

  书生笑了笑,道:“也显见得并未能收效!”

  普济再次点头,仍没说话!

  “大和尚!”书生笑道:“佛心难渡暴戾凶人,大和尚这番心意,可以………”

  普济老和尚老脸抽搐,突然开口:“老衲敢请四先生再给—次机会。”

  书生道:“大和尚,明天你还要一试?”

  普济老和尚肃然说道:“不到绝望,老衲绝不放弃!”

  书生目光凝注,异彩闪漾,尽射敬佩!

  半晌,忽地一叹说道:“行了,大和尚,我听你的。”

  普济老和尚合什躬身:“多谢四先生成全!”

  书生笑了笑,道:“大和尚,她可曾留下什么?”

  普济老和尚道:“仅以金叶—片留赠,别的老衲未见……”

  书生截口说道:“大和尚知‘乾坤五凶’所至,不会不留表记!”

  普济老和尚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多谢四先生提醒,老衲未曾看过正殿!”

  书生微笑不语,转身行向正殿!

  普济老和尚随在身后,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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