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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关山月起身相迎:“哥哥累了。”

  郭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累。”

  一脸的笑意,一脸的精神,看样子还是真不累。

  两人坐下了,坐下之后,郭怀又道:“倒是兄弟,我看够受的。”

  关山月道:“不能这么说,沾了哥哥的光,弟兄们抬举。”

  郭怀道:“沾了谁的光?你自己得来的,揭发了那些个败类,惩治了那几个败类,治好了‘南霸天’的女儿,诛除了满虏一个大鹰犬,谁不敬仰?谁不挑拇指?”

  关山月要说话。

  郭怀道:“行了,兄弟,别跟哥哥客气,咱们谈别的。”

  看样子他是有事。

  关山月没说话,等郭怀说。

  郭怀说了:“怎么了,兄弟,心里有什么事儿?”

  原来他是为这事儿!

  直到如今才间,如今只有他跟关山月。

  关山月感动,不瞒郭怀,实说了。

  听了关山月的实话实说,郭怀沉默了一下才道:“兄弟,对那么一位姑娘,尤其你俩心里早就有了彼此,难怪你会至今思念,恐怕这辈子你都忘不了……”

  真是,郭怀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关山月真是这样,只是他没说出口。

  郭怀接道:“可是,兄弟,这话我不该说,当初咱们初见面,我也没有说,而如今,我是你哥哥,却又不能顾虑你伤心难过而不说,兄弟,她恐怕凶多吉少了。你想,那些个残凶既然把她当成了你义父唯一的后人,她也怕那些残凶在那儿等你,也毅然承认是你义父唯一的后人,那些残凶怎么会放过她?”

  关山月心如刀割,脸上闪过一丝抽播,道:“我也知道,只是,我还抱着一线奢望……”

  郭怀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兄弟,不是哥哥我泼你冷水,你可真是奢望,不要说是一线,一丝都不会有。以她那么一位姑娘,当她代替你的时候,就没打算再活,就算那些残凶有别的用心,没马上杀她,她又怎么可能偷生苟活?”

  “别的用心”,郭怀没好明说,可是关山月懂,一颗心又一阵刀割似地疼,疼得他几乎呻吟出声,他忍住了,却忍不住脸上再闪抽播,身躯为之轻颤。

  郭怀看见了,道:“兄弟,哥哥我要劝你……”

  关山月说了话,几乎还是呻吟出声:“我欠她的,我欠她太多了。”

  郭怀道:“我知道,记住就好了,如今你已经杀了一个莫怀古了,还要一个一个的找,这不也是为她报仇,这不也是还她?”

  关山月道:“还不了的,纵然再杀十倍、百倍这些残凶,也还不了。”

  郭怀又沉默了一下:“兄弟,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会欠人些什么,牢记不忘,有机会还就是了,只要还,不在还了还不了,而在各人的所能,在是不是尽心尽力。若论悲痛,悲痛莫大于袁大将军的冤死;若论仇恨,仇恨莫大于满虏夺我河山,杀我同胞。咱们也只能继承大将军遗志,抗清、匡复,尽心尽力,一旦光复神州,已足以告慰袁大将军及列祖列宗,又岂能杀十倍、百倍满虏以报仇雪恨?”

  关山月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抬起头的时候,他平静多了,脸色也恢复了,道:“谢谢哥哥,我不如哥哥。”

  郭怀道:“真说起来,我呢?兄弟你是知道的,谁又还得了我的?我又让谁还了?不要老往窄处想,不要老往窄处钻,想开,看开,男子汉,大丈夫,还有男子汉,大丈夫的路,还有男子汉,大丈夫的事。”

  关山月道:“再次谢谢哥哥,我是真不如哥哥。”

  郭怀道:“兄弟,也别这么说,世间事不是一成不变的,人也一样,尚未面对跟一旦面对时的想法,有时候会爱得让自己都难以相信。就拿我来说,尚末面对时,我发誓要手刃亲仇,恨不得把仇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而一旦面对,我却是一个也没杀,甚至没让仇人流一滴血,这是因为我是人,也是因为这多变的世间事,兄弟,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碰上。”

  关山月道:“不说了,明天是哥哥的大喜之日,让哥哥头一天还为我的事操心,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劝我,我不安,也别让两位姐姐知道以后怪我,请回房歇息吧!”

  郭怀道:“兄弟别这么说,咱们这是谁跟谁?听兄弟的,不说了,兄弟也歇息吧!”

  他站起了,走了,还随手带上了门。

  关山月没多坐,郭怀走了以后,他就熄灯上了床。

  是熄灯上床了,却望着顶棚难成眠。

  听了郭怀那么多话,他还是不能不想虎妞,想起虎妞就难免悲痛,难免愤恨。

  好在,他也想郭怀说的那些话,就因为想了郭怀说的那些话,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他认为他起晚了,急忙起来漱洗。

  事实上,郭怀这少皇爷府不像往日这时候那么宁静,听得见,很热闹。

  郭怀跟欧阳姐妹的婚礼,真是一切从简,倒是有张灯结彩,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那是弟兄们非张罗不可,平日不见人,今天人多了,进进出出,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个个一脸喜意。

  也真如郭怀所说,只是在平日的饭菜之外加了酒,饭菜仍是欧阳姐妹带四婢下厨,今天多了诸明、贾亮两个打杂的,酒可不止加了一壶。

  请来吃饭喝酒的是宫弼、祁英、海无极,可是整个“海威帮”的弟兄都不请自来了。

  不请自来的弟兄们不吃饭,只喝酒,而且只喝一杯,喝一杯喜酒就走。

  弟兄们喝杯喜酒就走,川流不息,道喜声、笑声,不绝于耳,一样的喜气,一样的热闹。

  就在这喜气,这热闹之中,一艘战船在近小岛码头不能再近的地方,开了三炮。

  这可比鞭炮响亮多了。

  直到新人入了洞房,这少皇爷府才算安静下来。

  安静了,虽然这场婚礼一切从简,关山月还是跟着忙了一天。

  只是,要问他都忙了些什么,恐怕他也说不上来。

  虽然说不上来,却是够累的,恐怕不止他累,都够累的,从这会儿这么安静就可以知道了。

  关山月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见面,郭怀还好,欧阳姐妹却有些娇羞,只是有些矫羞,不失落落大方。

  在书房郭怀的书桌上发现两幅字,写的都是贺词。

  一幅是:“琴瑟和鸣。”

  一幅是:“早生贵子。”

  前者,是师父老人家所蜴。

  后者,是义父老人家所赐。

  显然,两位老人家昨天晚上来过了,只是没跟这些人见面,没让这些人知道罢了。

  虽然两位老人家已是神仙中人,为了郭怀跟欧阳姐妹的婚姻,还是不能免俗,尤其是老皇爷怀石,还想早一点抱孙子昵!

  毕竟郭怀是爱徒,是义子,两位姑娘也是两位老人家所中意,一再命郭怀赶快娶的。

  而且,神仙也是人修的嘛!

  喜酒喝过了,也又待了一天了,关山月再度告辞。

  郭怀跟两位新婚夫人,想留不能再留,只得点头。

  姐妹俩取来了一具鲨鱼皮制成的行囊相赠,还说明这种行囊轻,也不怕雨淋日晒,正适合关山月用被头除了换洗衣裳外,还有些银两,以备关山月一路上用。

  出门在外,没有盘缠不行,吃住都得花钱,还有些不时之需。

  关山月本当收行囊,不受银两。

  郭怀说了,他是兄长,这是两位新嫂子所赠,两位新嫂子的心意,再加上两位新嫂子的真诚与期盼的神色与目光,关山月拒绝不了,也不忍拒绝,只得领受了,他感动,也至为感谢。

  郭怀亲自操舟送他,两位新嫂子带诸明、贾亮、四婢、四护卫,一直送到海边,看着关山月上船,都依依不舍。

  关山月又一次感动。

  几天来,兄弟俩话说得够多了,郭怀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关山月小心,江湖险恶,宦海更甚,关山月经验不够,历练不足。

  关山月也没问郭怀何时举家上京,他知道,应该就在最近。

  这一趟,郭怀船划得明显不快,可是还是很快就到了,今天下船的地方,还是当日上船的地方,这里是真隐密,似乎永远看不见人迹。

  “海威帮”人不正是为此,才选在这里上下船,选在这里藏船的吗?

  关山月道:“哥哥,我走了,有一天我会上京里看你跟两位嫂子去。”

  郭怀道:“走吧!兄弟,我跟你两个嫂子在京里等你了。”

  谁也没再多说什么,关山月下船走了。

  路是来时路,容易找,也容易走,只是一来的时候,这条不是路的路上看不见别的人,如今,这条不是路的路上却看见了别的人。

  头一个看见的人,在几十丈外,一般人也看得出来,何况是关山月?是个女的,一身俐落打扮,只背了具行囊,别的什么都没有。

  显然,是个江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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