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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一条黑影由大殿顶飞扑面下,方近柳含烟,倏又弹起,连哼都未来得及,便告坠地死去。

  这刹那间的变化,震得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齐各退半步,默然袖手。

  原来这砰然坠地而死的黑衣蒙面人,就是叫穆良的那个人,他乘柳含烟长笑分神之际,悄无声息的由大殿屋顶飞扑面下对柳含烟施以暗袭,俾使一袭得手在自己主子面前显显能。

  岂料柳含烟早已有备,焉能让他得手?穆良身形方动他便已察觉,故意装做不见,依然长笑如故,容得穆良近身,倏地疾探右掌一抓一弹。穆良纵是铁人也禁不起这暗含坎离真气的一抓一弹,猛觉心头如受铁钧,突然一紧,紧接前胸如遭千钧重击,内脏俱碎,当时便告毙命,复随一弹之力,尸身飞起,然后砰然坠人遍地狼尸中。

  穆良的尸身方坠,倏听大殿之顶,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一声轻叱,花园左右的禅房之上,又各自飘下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半空中大袖狂挥,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狂飚,凌空迎头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满脸不屑神色,对这骇人的狂飚竟如未觉,轩眉一声冷笑,身形不动两臂倏地暴长,左右两掌同出摘星攀斗,十指如钩,疾扣二人挥袖手臂。

  二人身至半途,犹见柳含烟不躲不闪,愣愣地站在那儿,各自心中暗说一声:小鬼找死!

  二人倏将右臂功力加足,哪知他二人不加功力还好,一加功力猛觉自己所发出的狂飚袖风,一进对方周围五六尺内,竟如泥牛人海被消弭得无影无形。

  方觉不妙,倏又猛觉对方周围五尺内,有一股强劲无比的吸力,将二人身子猛然向前一带,紧接着对方两掌已闪电递出疾扣向二人脉门。

  二人不由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但是人在半空中无处着力,更不容易撤招抽身,眼看二人一只右腕将分别落人对方掌内,二人心中大急,总算二人命大,一急之下竟给他们想出了一个互救的笨办法。二人右臂倏举,两片狂飚也似的掌风也跟着由下而上,原来袭向柳含烟的排山倒海劲气。刹那间竟变为他二人互击一掌,“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就借此一震之力,欲各飞身退回。

  这两个黑衣蒙面人一连串的动作如申光石火,快是够快,但究竟仍嫌晚了一点点。

  倏听,“刺拉”两声裂帛响声,二人一只大袖已各被柳含烟齐肩扯下,各光着一条右臂退了回去,余悸犹存,垂首不语。

  二人刚站好身形,大殿上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身后,突然转出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向二人嘿嘿一阵狞笑,然后阴恻恻地道:“无用的东西,不用站在那儿丢人现眼,还不速依帮规自行了断,难道还要我动手?”

  二人一见此人现身,便已惊得连连后退,听完了此人几句话后,各自全身一阵猛抖,躬身颤声答道:“谢使者慈悲,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各伸右掌疾拍自己天灵盖,“卟”“卟”两声响处,二人便已脑浆迸裂,尸身自房顶栽下,“砰”“砰”坠地。

  地幽帮对别人横施杀手,对自己徒众却也罪无可贷。这种灭绝人性,令人发指的帮规,看得柳含烟目眦皆裂,剑眉连轩,才待喝问,心中一动,蓦想起此人说话声音甚觉耳熟,再加上死去二人称此人为使者,他略一忖思,便已猜到八分此人是谁。

  柳含烟冷冷一笑,问道:“尊驾可是崔陵?”

  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全身微微一颤,半晌才冷然答道:“老夫正是冥后驾前招魂灯使崔陵,尊驾何以认得老夫?”

  柳含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转向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道;“在下有一事冒昧请教,不知能获姑娘见告否?”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略一沉思,冷冷道:“尊驾有事但讲,本帮愿在尊驾临死前,尽量使尊驾释疑。”

  柳含烟问言毫不在意,一指地上二人,微笑问道:“此二人可是临敌遭挫,为贵帮丢人,才依贵帮帮规赐死?”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微一颔首,冷冰冰地答道:“依本帮帮规,凡临敌心怯逃脱者赐死!”

  柳含烟一声朗笑,一指崔陵道:“贵帮招魂灯使不久前在少林寺,曾与在下动手,三招之内人伤、灯毁,鼠窜而逃,若依贵帮帮规,则又当何论?”

  此言一出,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感一震,崔陵全身更是猛地一颤。

  因为崔陵在地幽帮中已属一流好手,一身武功除冥后与眼前这位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及几位高手外,已是鲜有敌手,而如今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口中,吐露崔陵竟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地幽帮内也从未听说过,招魂灯使曾在别人手下遭过败绩,要说是崔陵曾栽在某成名多年之人手中,倒是或可相信,要说他三招不到便在这籍籍无名的年轻后生手下铩羽,根本就是天下的笑话!可是以人家刚才露那两手绝学来看,若说功力,眼前自己帮内数十人中,除那身材小巧的人外,就无人能及,这年轻书生的话又令人无法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正在信疑参半,齐感困惑之际。

  蓦听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轻哼一声,向崔陵冷冷地问道:“崔陵,他说得可是实话?”

  崔陵一惊,忙躬身颤声答道:“公主不可听这小子信口雌黄,属下……”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仰天一声朗笑,笑声一落,一双剑眉连轩,星目神光凝注崔陵,沉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尊驾成名多年,在下素闻海南冷面狼心活阎罗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诚令在下齿冷!”

  几句话,豪迈尖损,兼而有之。

  这种面临大敌,犹能从容不迫,昂然不惧,侃侃而谈的洒脱神态,看得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也不由暗暗为之心折不已。

  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如果不是面垂黑纱的话,此时定可看出她已惊然动容。

  只见她呆呆凝注在园中如玉树临风的柳含烟身上,一时竟忘记答话。

  招魂灯使崔陵先是一愧,继而一惊,他不懂对方对他的底细为何摸得如此清楚,及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又不禁恼羞成怒,依然躬身向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恭声道:“公主……”

  他公主二字方出,目光注处,已窥出对方发愣神态。

  崔陵成名多年,何等老辣?脑中略一思忖已猜透七分,但他到底是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人,仍然视若未睹,不动声色,只是将声音略予提高地呼道:“公主!”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至此方倏然惊觉自己失态,顿感一阵脸热心跳,忙敛心神冷冰冰地答道:“嗯!”

  崔陵忙接道:“这小……子造才言辞己辱及本帮及属下声誉,属下一人事小,本帮却不能任他轻辱,属下斗胆,敢请公主定夺!”

  这魔头不愧老奸巨猾,欲假众人之手以报私怨,反说自己一人事小,他此刻已摸透了对方心意,唯恐对方改变初衷,下令罢手,故又以“本帮受辱,兹事体大”来要挟对方;他这一手不谓不狠,不谓不毒。

  果然,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闻言顿感为难,她进退维谷之际,美目一扫四周,略一沉思,银牙暗咬,毅然道:“此事交崔灯使全权处理!……”

  崔陵闻言暗暗一声冷笑,方自一喜。

  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动,银铃般一笑,接道:“但需生擒,以便带回冥府,交冥后发落!”

  崔陵倏如冷水浇头,一腔狂喜顿化乌有,微一躬身,似甚勉强地答道:“属下遵命!”

  随即,转向柳含烟阴恻恻地一笑,冷冷说道:“今夜算你小鬼造化大,我家公主有谕,对你只准生擒,不准杀伤……”

  “住口!”柳含烟只见两人一对一答,不知人家用心良苦,犹以为两人只是在演戏,生怕伤不了自己,太以难堪,所以自己找个台阶,言明须生擒自己,以便稍时若有不敌也好有词搪塞。心中早已气往上冲,此时一见崔陵口齿轻谩,不由大怒,乃舌绽春雷,大声喝止。

  他微微一顿,剑眉双挑,沉声叱道:“若以眼前你们这几十个酒囊饭桶,少爷尚未必放在眼内,对少爷无可奈何就是无可奈何,何必自找台阶,说什么生擒不生擒?可笑之至!”语气斩钉截铁,竟然毫不领情。

  此言一出,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全身倏地一阵微颤,黑纱内,粉面柳眉倒竖,凤目圆瞪,杀机一现即隐,随即檀口微张,欲言又止,粉面上现出无限幽怨的神色,妙目柔光幽幽一注柳含烟,两排睫毛一合,两滴晶莹珠泪夺眶而出,满目柔光再一注柳含烟,极其轻微地一叹,螓首微俯,默然不语。

  这一连串的变化,发生在那轻垂的黑纱之后,谁也无从得知,即连那老奸巨猾的崔陵,也以为她既将此事交自己全权处理,一切事情自不欲再以过问。

  他城府甚深且工于心计,闻言毫不在意,嘿嘿冷笑地道:“酒囊饭桶也好,找台阶也好,老夫不拟与你这后生晚辈对口,老夫只问你一句,若是小鬼你遭我们生擒,你怎么说!”

  这老鬼果然狡猾阴狠得可以,他明知对方傲骨天生,可杀而不可辱,故而出言相激,拿话先将对方套住。

  柳含烟虽明知崔陵使奸,但他岂能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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