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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李德威道:“姑娘不用客气,走吧!”

  他两个迈步往前走,年轻女子拉着她那匹小毛驴儿,提着她那小包袱就跟在后头,她那一双眼上下直打量李德威。

  走着,走着,她突然上前一步,道:“这位道长上下怎么称呼呀?”

  真道人冷冷地道:“贫道玉虚!”

  年轻女子道:“原来是玉虚道长,这位贵姓啊?”

  她转过脸来又问了一句。

  李德威道:“我姓李。”

  年轻女子两眼一睁道:“真巧啊,我也姓李。”

  看她那模样儿,像个没心役肺的,“彰德”有她的亲戚,她像—点儿不关心亲戚的死活。

  说她不关心像又冤枉了点儿,不关心她不会往贼窝里跑,兵荒马乱的时候往贼窝里役,一个单身女子,什么事儿碰不上?

  李德威暗暗皱了皱眉道:“姑娘从哪儿来?”

  年轻女子道:“我从‘大名’来,二位呢?”

  李德威没答她的问话,道:“在这时候,姑娘一个单身女流,实在不该到这儿来。”

  年轻女子低川氐头,道:“谢谢你,我知道,可是‘彰德’有我们一家亲戚,我家除了我娘就是我,总不能让我娘来啊。”

  这话说的也是。

  李德威还想再说什么,眼前却已然到了城门口,三两个持枪挎刀的贼兵拥了上来,真道人抬手亮出一物,那是块两三寸见方的铜牌,上头除了—个篆写的“李”字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三四个贼兵马上停了步,最前头一个贼眼灼灼,先看看李德威,又看看那年轻女子,道:“这两个都是一路的?”

  李德威什么大阵仗汲见过,自然是镇定得很。

  那位姑娘可有点紧张,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脸都有点白

  李德威心里好生难受,他盘算好了,只要真道人有一点异动,他毙了真道人带着她就走。

  真道人那里点了头,道:“不错。”

  那贼兵—咧嘴道:“老大哥,下回带男的别带女的了,你这不是诚心馋人么,进去吧,进去吧。”

  贼兵们都笑了。

  真道人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带着李德威跟那位大姑娘就进了城。

  那位大姑娘还真怪,一进城门马上就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瞪着真道人跟李德威道:“没想到两位竟是……”

  这个误会可大了,李德威是头可断,血可流,绝不愿沾一点儿贼味儿,当即截口说道:“他是,我不是。”

  大姑娘听得一怔,道:“道长是,你不是?那你怎么……”

  李德威道:“这跟姑娘设关系,姑娘不用问了,赶快去看看姑娘那家亲戚去吧。”

  大姑娘没再问,诧异地看了李德威两眼,千恩万谢地跳上小毛驴儿走了。

  蹄声银铃声都听不见了,李德威道:“咱们两人之间的事怎么办?”

  真道人冷冷说道:“那就要问你了。”李德威道:“我巴不得马上找到李自成。”真道人道:“我也巴不得把那张藏宝图拿到手。”李德威道:“你漏说了一样。”真道人道:“哪一样?”李德威道:“我这条性命。”

  真道人嘴唇牵动了一下,道:“你倒真是个明白人。”李德戚道:“不怕我先杀了你么?”

  真道人道:“说句话你也许不相信,要是没有我,你永远别想见闯王,眼下‘彰德’千军万马,要武士有武士,要猛将有猛将,试问你能闯过几重?这种事硬的不行,非得有个人逐一开路架桥不可。”

  李德威道:“话倒不失为两句实话,只是我不以为你会让我带着这张藏宝田,大摇大摆的去见李自成,这是很明显的!”

  真道人霍地转过脸来,道:“那么你打算……”

  李德威谈淡地笑笑说道:“我打算先杀了你。”

  真道人一怔,道:“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李德威道:“你看我像是跟你开玩笑么,即使我要开玩笑,那也要看对象,你算不上我的朋友,是不?”

  真道人脸色变了:“你跟我事先说好了的……”

  李德威道:“我这个人一向说一句是一句,不过对你是例外因为你是贼寇,我要是对你也讲一个‘信’字,那就是对大明朝不忠,对天下百姓不义,何况你在许诺的当初已经有了食言背信之心,处在这种情势下,我为求达到目的,不得不来个先下手为强……”他话刚说到这儿,真道人突然腾身掠起,往街道一旁窜去。李德威没立即出手,跟着他掠了过去,眼看着他掠进了一条黑胡同里才抬手一指点了出去。

  道人砰然一声摔在了黑胡同里,没见他再起来!

  “彰德”有客栈,不但有,而且为数还不少。

  只是,这时候“彰德”的客栈已经是十家九空了,别说客栈没人住,就连开客栈的也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兵荒马乱,流寇陷城,烧杀劫掠,无所不为,顾什么都没顾性命要紧,劫后的“彰德”,房子倒的倒,毁的毁,街上偶尔还可以看见一两具伏尸,满目凄凉,让人心酸。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偏偏有一家客栈仍开着门儿,招牌还有,挂的是“五福客”三个字,那个“栈”字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也偏偏有个人住店,那是个很俊的年轻人。

  客栈里只住进这么一个客人,掌柜的有点诧异,也难怪,这时候还有人住店。。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更诧异了,瞪着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记得那位客人进门的时候,是个挺俊挺俊的年轻人,也只他一个,这是绝错不了的。

  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有个人从里头经过柜台出了客栈,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穿一件黑袍。

  “彰德”城西,有—座很大很大的大宅院,“彰德城”的房屋毁了十之六七,这座大宅院片瓦都没少。

  高高的门头,丈高的围墙,里头树海森森,露着几角飞檐狼牙,看上去相当深沉,相当气振。

  门口两盏大灯,照罐得十丈内纤细毕现,从石阶下那一对大石狮子往上去,一直排到石阶最上—级,两边各站着四名挎刀黄衣壮汉,一个个站在那儿跟泥塑木雕的一般,一动不动。

  再顺着围墙往两边看,或灯光下,或夜色里,隔不几步就是一个挎刀黄衣人,手抚刀柄,如临大敌。

  这些挎刀黄衣人一共有几个,没法数,因为照这种情形着,不只前头有,后头也一定有,后头有围墙挡着,看不见。

  这座大宅院两扇朱漆大门敞开着,但是绝少有人进出,半天看不见一个人,而且这一带也空苗寂静,一个行人也看不见!

  可是,突然,这座大宅院前来了个人,是个肤色黝黑,身穿黑袍的中年人,他对着这座大宅院两扇大门迈着大步笔直地走了过来。

  马上惊动了那些挎刀黄衣人,站门的八个没动,围墙边上窜过来两个,人没近先一声沉喝:“站住,干什么的?”

  黑袍中年人停丁步,两个挎刀黄衣人双双落在了他眼前,左边一声暴喝说道:“找死么,这是什么地方你乱闯……”

  黑袍中年人两眼一翻,冰冷说道:“别嚷嚷,看看这个。”

  他抬手翻腕,掌心上握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小小的铜牌,上头篆写着一个“李”字,映着大门口射来的灯光闪闪发亮。

  两个挎刀黄衣人一怔,态度马上变了,左边一个马上赔笑说道:“原来是自己人,你到这儿来是……”

  黑袍中年人缩手收回那面铜牌,道:“我有机密大事,要回禀工爷。”

  右边那名黄衣人道:“都这时侯了,王爷早睡了,你怎么不早来!”

  “好话,”黑袍中年人道:“能早来我不就早来了么,无论如何我要见王爷,你们两个哪一个给我进去通报一声。”

  右边那名黄衣人皱眉说道:“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王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上床,谁敢往近处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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