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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第十七章

  李梦帆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江帆怒道:“你……你连江某也不认识了?”

  “不认识,大内侍卫李某见过不少,独对阁下十分面生,谅是刚刚受雇入宫的吧?”他对江帆厌透了。

  江帆大怒,正想发作,但太上皇已到了门外。

  江帆躬身道:“启禀太上皇,乱民李梦帆在此,珠王爷是不是有失察之情”

  太上皇挥挥手,道:“你不必多言,朕自有道理……”

  玉珠在太上皇身后,连连比着手式,要李梦帆大礼参见。

  但李梦帆犹如没见,他说的不错,他只对玉珠有私人情感,对“爱新觉罗”没有好感,尤其这位号称“十全老人”,他以为根本“不全”,成见极深。

  “草民李梦帆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安……”单膝点地,一点即止,立刻退到一边。

  玉珠心中惊于李梦帆的失礼。

  江帆则大喝一声:“大胆”

  场面顿时显出一片肃杀火爆。

  但太上皇却一抬手,目蕴冷芒,打量了李梦帆一阵,才缓缓道:“听说你的文事武功皆有相当造诣,为何如此无礼?”

  李梦帆不卑不亢地道:“满门血仇未复,清廷难辞其咎,而事后朝廷又未详查执行的经过,草民以为,形之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如草民大礼参拜,则内心鄙之,如之奈何?”

  太上皇一愕,玉珠暗中连连示意,叫他不可过份。

  江帆已在作势护驾,门外除了玉珠的四大护卫,还有大内侍卫三人。

  此时此刻,只要太上皇一声令下,李梦帆脱身的机会就不多,何况四周屋顶上已有着重重埋伏。

  弘历二十五登基,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已当了近三年,虽是太平皇帝,但凡事也看得开。

  他是雍正的儿子,雍正的嗜杀而落得那种下场。雍正时,翰林徐骏上书奏事,一时粗心把“陛下”写成“狴下”,马上被革职,后来又在徐骏的诗中发现:“清风不识字,何来乱翻书”两句,便被处死。

  江西典试官查嗣庭,用诗经上的“维民所止”做考试题,经人告密说是“维止”二字是“雍正”去头,结果查嗣庭满门抄斩。

  尽管弘历尽力忍下,这也是看出李梦帆仪表非凡,器字轩昂,不免有爱才之意,冷冷道:“你可知天地君亲师之说?”

  李梦帆道:“既然百善孝为先,不能尽孝,又何以言忠?父母血仇未报,枉为人子,心无父母含恨之痛,奢言忠君可信乎?”

  弘历气得颓然坐下。

  玉珠亲自献上茶,启禀道:“太上皇请息怒,李梦帆为人至孝,亲仇未复,心情恶劣,经微臣深入调查,昔年和中堂主办此案,确有错失之处”

  弘厉忿然道:“知书达礼之人,何以不通情理?目无尊长?”

  李梦帆正色道:“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宋儒戴东原以理杀人的谬论,戴东原如经历过三餐不继,子女啼饥号寒之窘况,他的大道理将会改变……”

  玉珠气得面色泛紫,江帆正在等待太上皇一声令下,就连门外的四大护卫,也不得不准备看玉珠的脸色以便行动拿人。

  因为嘉庆虽登基数年,大权却仍操在太上皇手中。

  弘历一阵天人交战之后,突然怒容一敛,敞声大笑起来,且以激动而赞叹的口气道:“李梦帆”

  “草民在!”

  “朕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当了近三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当说则说,悍不畏死的年轻人。”

  “草民无状,太上皇大度能容,草民感恩。”

  弘历点点头道:“朕对有真才实学之人,一向不遗余力提拔重用,你如肯为朝廷所用,朕会好好予以安插。”

  “太上皇垂爱,草民不胜惶恐、惭愧,只怕家仇未复,心有旁骛,而误了公务,所以草民无意……”

  弘历喟然道:“庙堂中甚少真才……而有用之才者,又无意仕途,唉……李梦帆,傅姑娘来了吗?”

  玉珠道:“启禀太上皇,傅姑娘适不在家,没能找到……”

  “噢?”弘历颇为失望。

  他亲自来就李、傅二人,结果,一个是不假词色,一个没到,结果不欢而返。

  玉珠捏了一把冷汗,返回大厅后,半天没说一句话。

  查猛忍不住道:“李爷,要不是您的命大,今儿个晚上不要说王爷,恐怕万岁爷在此,也打不了圆场……”

  玉珠挥挥手,查猛等人退到厅外。

  玉珠道:“你想要我的命?”

  李梦帆淡淡地道:“我只是说了我当说的话。”

  “你可知你今夜有多危险?”

  “我知道,不过,经过今夜的危险,我对太上皇的看法多多少少有点改观了!”

  “噢?改好了点?”

  “不错。古人说:劳谦虚己则附者众,骄倨傲慢则去者疾。不过年轻时的太上皇却不是这个样!”

  “你的看法是……”

  “你不怕惹祸?”

  “你应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当然,你对祖上的事不清楚,是因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皇宫大内,门禁森严,即使亲眼所见之秘密,也不敢交头接耳,这正是为什么往往正史没有野史可靠的道理在。”

  玉珠移近座位,为他斟了一杯酒。

  李梦帆低声道:“太上皇当年有三位皇后都下落不明,你可知道?”

  玉珠摇摇头,又点点头,是说略知而不详。

  “你可知傅恒?”

  “当然,就是福康安的阿玛嘛!太上皇在位时,当过内务大臣,也是国舅,”玉珠道:“不久就升为一等忠勇国公了。”

  “对,傅恒之妻乃太上皇皇后的嫂嫂,却与太上皇有”

  “这……”

  “太上皇南巡,也就是游泰山,和珅随行,奸相与地方官吏到处搜罗美女,其中大多为花街柳巷中的尤物,约三四百人,和珅上进太上皇,称之为‘女闾三百’。太上皇大悦,称和珅办事能干”

  玉珠一怔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梦帆笑笑道:“你先别打岔,经太上皇亲自挑了三五十人上了御船,当夜再自这三五十人中拣了五六人侍寝……”

  “这话要是不实而传到”

  “你会传吗?当时因太后与皇后随行,皇后凌晨见御船上挂了红灯笼,那时规定皇上留下嫔妃、夫人等侍寝,宫门前例必悬红灯。”

  “对。”

  “皇后报告了太后,皇上到太后寝室请安,皇后当面质问,太上皇恼羞成怒,当场掴了皇后两个耳光,还踢了几脚,皇后立刻拿出剪刀剪去了头发……”

  “啊?这就是皇太后出家传说的来源了?”

  李梦帆点点头,道:“太上皇共三位皇后,一是富察氏、二是纳兰皇后(那拉氏)、三是魏氏,也就是当今皇上生母……”

  “好了!好了!”玉珠想听又不敢听,他也相信,民间的传说,比庙堂中写史记的人,笔下更可信。

  但是,经过今夜这事后,玉珠更服了李梦帆。

  傅砚霜一个人在家,白绫外出,有人敲门。

  傅砚霜一惊道:“是谁?”

  “傅姑娘,小的是神力王府的长吏,奉了王爷令谕及李大侠的支持,来接姑娘”

  傅砚霜道:“请你回报王爷,说我身体不适,恕我不能前去。”

  门外的人道:“姑娘有所不知,太上皇在王爷府中,由于姑娘没去,加上李大侠未行大礼以及言语顶撞,李大侠恐怕……”

  “恐怕怎么了?”

  “恐怕会被拿下,王爷认为,姑娘也许是他的救星,要不,太上皇执意拿人,王爷恐怕也救不了他。”

  砚霜尽管近来不谅解李梦帆,但此事非同小可。

  果真被拿下,有奸相和珅在一边敲边鼓,随便加上个罪名就没救,李家的灭门之仇就永沉海底了。

  砚霜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上屋向街上望去,果然门外站了一名长吏模样的人,另外街头上停了一辆马车,车边有两个侍卫的汉子。

  马车车辕两旁两盏角灯上,有“神力王府”四字。

  此时,白绫正好也自后门回来了。

  傅砚霜不由焦急的道:“这错不了,救人如救火……”

  白绫不解地道:“霜姐,是怎么回事儿?”

  砚霜急急说明了经过情形。

  白绫皱眉想了一下,道:“霜姐,这可是神力王府的车?”

  砚霜一怔道:“有什么可疑的?”

  “谁都知道,珠王爷身边有四大护卫”

  “没错。”

  “王爷来接你,在这危机四伏之下,不大可能不派一两位贴身护卫来的?”

  砚霜道:“太上皇在,他们也许不能离开。”

  “霜姐,小心一些,你现在是好几方面的人觊觎的对象,不可不慎。”

  砚霜道:“请问贵姓?”

  门外长吏模样的人道:“卑职安禄得”

  “王爷派人来接我,怎么查猛他们几个没来,来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安禄得急道:“回傅姑娘的话,太上皇在,查猛他们走不开。”

  “为什么?”

  “太上皇微服来到王府,只带了一名御医叫什么江帆的,没带护卫,人手单薄,王府中的护卫责任重大。”

  “这……”二女互望猜疑着,也是询问对方,这话倒是可能。

  安禄得道:“傅姑娘,请快点儿,一旦太上皇起驾回宫,小的们担罪不起……”

  砚霜问白绫道:“绫妹,我该去一趟,大概不会错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安禄得道:“这位姑娘可以一块儿去,就说是侍候傅姑娘的,要不,留下她在这儿,是不太放心的。”

  二女一商量,这话也对。

  况且救李梦帆,白绫也不后人,而她对自己的容颜也颇自信,再大的场面她也去得,绝不失体面的。

  太上皇要召见砚霜,无非闻其艳名,想证实一下是否名符其实而已。

  于是,二女稍为拾夺一下,上了马车。

  两女都带了兵刃,这一点倒是不约而同。

  那个叫安禄得的亲自驾车,两护卫也坐在旁边。

  马车速度颇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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