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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蓝弄碟跟道:“属下相信桂花的那一篷临去秋波,也够他受了火辣辣的伤口再沾上那些既咸且臭的馊水,难怪他未战先怯,仓惶逃窜。”

  展千帆反倒不见笑容,他凝神想了一下,转对武香兰道:“你怎么知道黄复其会夜探展家,预先准备一桶馊水,等在那儿侍候他?”

  武香兰笑笑道:“相公大概不认得摆渡古老伯的女儿——古月水吧?”

  展千帆双眉微扬:“我是不认得,不过我曾经听小景提过,她长得相当动人!”

  武香兰目光有些怪异,她避开展千帆的搜视,垂目道:“我们因为常常在江边洗衣淘米,从小就认识;她和她爹相依为命,我和幼弟零丁飘伶,同样都是天涯沦落,彼此也都没有相亲的姊妹淘,所以没事时,她总是会跑到草药来找我聊天,我偶而也会到古老伯家去串串门子,我们俩,就像亲姊妹一般,感情蛮深厚的。”

  展千帆颔首道:“黄复其的事,与她有关么?”

  “嗯!”武香兰点一点头:“水儿在傍晚听到古老伯提到有两个江湖人渡江而来,准备挫挫展家的气炎,她立刻赶来通知我!”

  展千帆眯起双眼,意味深长的道:“古姑娘如此热心,这其间是否有其他足堪玩味的原因?”

  武香兰迟疑了一下,她瞟一眼武景,含糊的应道:“大概有吧!

  展千帆循武香兰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武景垂下头,目光直落自己的鞋尖,神态显得有些别扭而不自在。

  展千帆不禁微微一笑,道:“既然承的是你们姊弟的情,我就厚颜收受了,只是这件事,你们应该通知我来料理,不该这样擅自作主,以身试验!”

  “关于这点,还望相公稍加宽肴,因为婢子……”

  展千帆目光陡厉,瞪向武香兰。

  武香兰蓦的一惊,随即意会出结所在,她郝然一笑道:“是我失言,二哥,请给我一点儿时间去适应这份殊荣。”

  展千帆威态一缄,含笑道:“说下去!”

  “是的,二哥!”

  武香兰整理一下头绪,继续道:“其实我用馊水戏弄黄复其,完全是临时起意,因为我也是在掌灯时分才得到这桩消息的;起初,我真的只是想向二哥通风报信,可是等到我赶到这儿时,黄复其已经隐踪在后院,并且直扑二哥的书房,所以这件事,我连小景也没来得及通知,就近在厨下拎了一桶馊水过来,在那种时候我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藉故引出事端,激黄复其现身好向二哥示警,没想到二哥早已经洞烛先机,成竹在胸,小妹白操那份心了。

  展千帆笑道:“黄复其江湖打滚少说也四五十年了,你能在他的眼皮子之下玩花样,倒也称得上是鬼灵精怪。”

  “这一点我可不愿承认,二哥,别的小妹不敢说,自知之明我倒还有一些儿。”

  武香兰鼻尖微动:“其实这件事说穿了,没有丁点儿值得矜耀的地方,那是因为我出身寒门,生就一付佣奴模样,谁看了也不起眼,所以那个没开眼的黄复其,压根儿就没把我瞧在眼底,才乐得我佯装糊涂,顺顺当当的扮这猪吃老虎的把戏。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大多儿都清楚,我这点儿伎俩既算不上本事,更叫不出字号,充其量也只能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关起门来自个儿窃笑,自个儿开心罢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好一寸玲珑心窍!”

  展千帆深深地凝视武香兰,然后再移睛武景:“小景,你是过来人,能不能指点一下,你一向如何应付这种阵仗?”

  武景眼珠子略转,他带看怪异的笑容,从武香兰的身旁滑向展千帆,然后压低嗓门儿,说道:“若要应付家姊那张尖牙俐嘴,小弟倒有四句口诀奉送——宝剑出匣,莫接其锋,走为上策,以保全身!”

  展千帆忍不住哈哈大笑,豪放之气尽付眉梢。

  武香兰轻啤一声,娇容佯怒,她抚腰振臂,甩出一条汗巾,彷佛神龙翻江,扫向武景,武景伸伸舌头,立刻抬起手来,准备衔巾回招,却见展千帆身形蓦地拔起,晃眼间,他已经并肩站在陆翔青的身旁,而手里正勾看那条汗巾。

  展千帆双目如电,直视武香兰。

  “你这招式,可有名称?”

  “老——”武香兰警觉地顿了一下,她旋即顺看语气,改口道:“老实说,这招叫做“卷云问情”!

  展千帆的神情有些莫测高深,他轻喝道:“香兰,接我这招试试手!”

  语音才落,便看见展千帆手中的汗巾突然脱出,如一笼沙幔,罩向武香兰。

  武香兰粉臂一抬,拦巾入怀,她惊奇道:“二哥,敢情你也懂得这式手法?”

  “不对,香兰”武景凝色道:“卷云问情的招法凄厉悲戚,而二哥那式手法却显得温和飘逸,我敢打赌,这两种手法,即使同源也绝不会同宗!”

  展千帆领首道:-“小景毕竟旁视者清,没错,我这式招法称“拂风追梦”,乃是先母所传,渊源家学!”

  “恕我打岔,二魁君!”

  蓝弄碟忽道:“在变难之夜,带走大魁君的蒙面人,也曾经出招卷开柳长青的九环刀,当时夜黑景暗,属下看得并不真切,可是属下却依稀觉得那位蒙面客所使用的招式,与适才二魁君及武姑娘展露的手法颇为神似。”-展千帆闻言,如遭电击,武氏姊弟也征忡当场,他们的脑海不约而同都转看同样的念头。

  “怎么了,千帆?”陆翔青关切的问道:“有什么不对?”

  展千帆用力吸一口气,他望武景和武香兰,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激动。

  少顷,展千帆沉重的道:“麻烦你们二人“设法查出袁前辈的下落!”

  武景毅然点头:“是的,二哥,我们一定全力而为!”

  “一切偏劳了!”

  展千帆说罢,转身走向窗边。

  “先别问我,翔青,让我静一静,你们都回房去吧!”

  陆翔青形于色:“千帆,你没事吧?”

  展千帆的背脊又挺又直:“我的事很多,这不是此刻的话题。”

  陆翔青走到展千帆的背后,他将手扶搭在展千帆的肩上,感受到展千帆的肌肉紧绷得就像庭外的雪石一般,他立刻决定不再撩拨他了。

  “夜深了,千帆,明早你和春生药铺的文老板以及禅决还有事情要谈,早些儿歇息!”

  “我省得,翔青!”

  深深叹了一口气,陆翔青退出房门了。

  第二天清晨——雾隐晓光,风迎朝曦,寒意却冻澈了隆冬的白。

  江上烟波重重,只有一座楼船,停泊江心,帘垂灯暗,难窥舟中情景。

  实际上,楼船之内,展千帆、梦禅决正与一位中年文士,团聚桌前,品茗相谈。

  随侍展千帆而来的武景则将两份书契放在梦禅决和中年文士的桌前,当他走到梦禅决身旁时,忍不住朝向梦禅决微微一笑,梦禅决也投给他一抹亲切的笑容。

  正当中年文士拿起书契准备阅读时,梦禅决却自腰际取出一块玉印,按印在书契之上。

  中年文士双眼徵睁:“梦当家好气魄!”

  梦禅决抬目冲中年文士笑了一笑:“敢情按个印,气魄就好,那么梦某可得多按一些儿,看看能否多衬点威风!”

  中年文士不禁也笑了:“万扎木材的承运乃是大手笔,梦当家不须查核书契的约文,迳自按印,这不是好气魄,是什么?”

  “实不相瞒,文老板,”梦禅决收印入怀凄,平和地笑道:”铭恩木材行能有今日这番局面,皆拜二魁君大恩所赐,所以只要是二魁君拟打的书契,梦某完全信得过,这倒不是梦某卖狂,拿身家事业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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