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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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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梦禅决做买卖始终秉持着童叟无欺的诚信作风,他标明一分价钱一分货,绝不滥竽充数,也不胡乱吹嘘,而今,凡是曾经与铭恩木材行,有过生意往来的人都知道,到别的行号买木材,必须俱备一些看木材的眼光,选材质的见识。 但是买铭恩木材行的货,即使是个白痴,也永远无须担心受骗上当,因为梦禅决不论是对行家,抑是对门外汉,总是一视同仁,以货议价,不因人异。 也就是凭靠这份坦白及正直的形象,梦神决终于在木材界里,打开了他的信誉,挣出了他的天空。 如今,非但九江城的父老知道梦禅决,做生意规规矩短,实实在在,即使是外地来的买主,也有许多人慕名拜访,并且在一番恳谈之后,情愿与他交易,建立长久并稳固的往来关系。 然而在铭恩木材行成功的背后,这位展家二少爷的支撑及协助,委言功不可没。展千帆总是在梦禅决最困难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他帮助梦禅决在他未显之日,除了设法为铭恩木材行招揽主顾之外,这位二少爷甚致脱下锦衣,与梦禅决一起扛木,一起锯木,一起刨木。 他帮梦禅决照料承受风乾的原木,他也曾趴在地上,与梦禅决一起寻找掩藏在木屑中的工具,然后一块儿啃着馒头充饥,彼此调侃对方的狼狈,一起放声大笑。 在展千帆十八岁的那一年,梦禅泱的独生女当时才七岁的梦丹柔忽然不明原因地发起高烧,偏巧梦禅决又忙着赶货。 那时候人手不足,梦禅决的两位父上梦机玄及梦机菩又在店里帮忙,留在家里的楼慧娘,既要打点一家的二餐,安排五口的起居,着手衣物的清理,又要照料罹病的女儿,并且还得随时注意熬药的火候,她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崩溃了。 正好展千帆由于顺路造访铭恩木材行,从梦神决的口中得知楼紧娘的窘境,他立刻赶到梦家,抒解楼慧娘肩上的重担。 他全心全意守护住那个脆弱的梦丹柔,抱着小女孩儿.整整四天四夜未能离手也不曾阖眼,当梦禅决抽空赶回家探视女儿的情况时,活泼的梦丹柔已经可以调皮地呼唤“爹爹”,并且嚷着父亲带她到店里玩。 而现在,梦神决正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打量展千帆。 展千帆的只眉微微地扬了一扬。 梦禅决轻吁一听,他将视线听移至展千帆身旁的男孩脸上,那男孩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挨近展千帆。 “屈志坚?” 男孩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梦禅决。 “我听到你和二少君的谈话,故而知道你的名字。”梦禅决微慎道:“既然二少君已经答应你我不会斩你的手脚我想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我的木材了?” 屈志坚垂下目光:“梦老板,请您原谅我,我家里已经没有柴火可以起灶做饭,而我又没有钱去买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梦禅决静默有顷,然后说道:“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你还不曾想到去偷钱。” 屈志坚的双手紧紧抓扯两侧的衣角:“梦老板,我知道错了,请你饶我这一遭,我发誓不敢犯了!” 梦神决凝视那个男孩:“‘不敢犯’这三个字,并没有解决你目前的困难,屈志坚,下一次你是不是打算去偷别人的银子来买我的柴火?” 屈志坚的衣角扭成一团:“我不敢了,梦老板,我真的不敢了,只是我能不能请您发发慈心,赊点儿柴火给我,我愿意卖身为奴,不论您教我做什么工作,我都肯做!” “既然你有这份决心,打一起头,你就可以来找我商量了,又何必出此下策呢?” “梦老板,我。”屈志坚咬着牙关,艰辛地道:“我必须接家人一起住一起生活呀!” 梦禅决审视他:“你是不是应该让我了解其中的原因?” 屈志坚的眼中浮出泪光:“梦老板,我娘疯了。”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窒了。 屈志坚控制不住悲恸,泪下如雨:“梦老板,我爹在上个月过世之后,我娘整个人就错乱了,而我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妹要照顾,.不论我到哪儿都必须将他们接到那儿,才能就近照顾。 梦老板,我已经问过许多人家,求过好多工作,可是他们一听说我还有一家子要跟来,就没有人肯收留我了。 梦老板,我知道你不是开慈善堂,可是我还是求您行行好,给我一份工作,我一定会很认真地做,我会报答。” “屈志坚!”梦禅决挥一挥手:“为你难过遭到这么大的磨难,你能不能告诉我,令尊是如何过世的?” “病死的。”屈志坚擦掉脸上的泪水:“肺痨!”.展千帆的背脊忽地僵直了,他一言不发走到右边的窗口,.望着天上的繁星,同时也聆听屋外传来的马嘶声。 梦禅决瞄向展千帆的背影,然后转对屈志坚。 “我这儿的确还欠缺一些人手,你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到木材行上工,就算我不在店里,我也会交代下去的,还有,我用你却不是买你,你每天上下工之后便可以回家,不用耽心家小的照顾。” 屈志坚跪倒在地面,声泪俱下:“谢梦老板!” 梦禅决温和一笑,移目妻子:“慧娘,委屈你去拣些柴木,让这孩子带回去。” 楼慧娘含笑点头,她走到屈志坚的身旁,拉起他,并且柔声地道:“跟我来,志坚,我们一块儿去拣些柴火。” 屈志坚谦卑地跟着楼慧娘出去。 “你明知道那个孩子行窃,但却佯装糊涂。” 梦禅决离开座位,走向展千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梦禅决半开玩笑地道:“你何必那么认真?” “性相近,习相远,习焉不察,是非汤然。” “得,我服输,江右才子。”梦禅决连连挥手:“你该想到,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夜盗柴火,通常只有一个理由穷!” “窃盗无耻。乞讨无格。这种荣辱之心,必须打小培养,你今日容他小恶,却可能害他一世!” “我的二少君,你的话虽然不错,可是也别那么严肃!” 梦禅决打着笑容,用手背拍向展千帆的胸脯。 他看见展千帆皱了一下眉头,梦禅决笑容忽凝,反掌拉开展千帆的衣襟,随即他倒抽一口气,目光戚然。 “你又挨打了?” 展千帆推开梦禅决的手,默默地整理衣裳。 梦禅决的胸襟,突然间涨满了凄楚,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展千帆的委屈,也知道这个敏锐青年的心中,所负荷的辛酸与悲涩,足堪击垮一个人的热情与斗志。也正因为那份认知,他为展千帆抱屈。 “若是你娘在世就好了!”梦禅决轻叹一声。 展千帆全身抽颤了一下,他将双手用力抵握住窗边,抬起头,拚命地深吸好几口气。 “对不起,千帆,我不该勾起这个话题。” 展千帆摇摇头,他咬紧下居,迸出嘶哑的声音:“禅决,谓让我渲泄出来我实在好想我娘。好想!好想!我不知道该如何中止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我不知道该如何平抚这种椎心刺骨的伤痛,我真的不知道,禅决,我真的不知道!” 梦禅决像父兄一般,环住展千帆的肩。 “我了解,千帆,我十分了解,展夫人撒手尘寰,对你们展家每一个人而言,都是磨灭不了的至痛至哀!” 展千帆双掌交握,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萧瑟的秋意唤起他的记忆,将思慕情怀化为鲜明的影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八年前,唔!八年前的往事仍沥沥在目啊! 在一个初冬的黄昏,天彤云密布,吹袭着飕飕冷风,展千帆和展千舫在母亲斐云玑,及祖母晋若菡的督促之下,在后花园里比剑练武,丝丝的剑气,正鼓汤着两颗年轻人的心。 这时侯,天空开始飘落这一年的初雪。大自然奥妙的变化,立刻在展千帆和展千舫的身体内,催发起莫名的兴奋,他们用剑聚凝出一朵朵的冰花,然后甩向对方,扬溢出青春的欢笑。 晋若菡和斐云玑,也被那两个孩子的调皮所感染,他们随着孩子的笑声而笑,目光不停地追逐那两抹充满活力的身形。 “儿子们,请问这就是你们练剑的方式吗?” 展毅臣的声音,凌跨着北风而来,随着便见到他那道威武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里,两个顽心未泯的青年,连忙屏息凝神,恭恭敬敬地唤道:“爹!” “你们这两个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展毅臣以指分别轻敲展千舫和展千帆的额头。 展千舫和展千帆低下头,彼此互瞧,嘴角偷偷挂着笑意。 展毅臣走向母亲,道:“娘!” “你今晚回来得早。” “是的,事情顺利。” 斐云玑昂着额头,含笑迎向丈夫。 “毅臣,你满身是汗,先沐浴再用餐吧!” 展毅臣环住妻子的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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