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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边。”

  “又是女人和酒?”

  “是的。”

  “我让你到湖边去收帐,你去了没有?”

  “去了。”

  “收多少?”

  “一百九十六万。”

  展毅臣跳了起来:“怎么才这么一点儿?几乎折了一半!”

  展千帆做了个深呼吸:“上月月底湖口江上出现飓风,损毁了许多船只,买卖当然就少了,进帐自然就不丰,而船只要修补,开销也就大了,所以我让他们折半付例钱,待下回儿再补。”

  “你倒慷慨!”展毅臣怒道,“仅听那些苦哈哈诉苦,你还能够办什么事?”

  展千帆下巴微抬:“飓风是实,损毁也不假,我不听他们申诉,谁听?”

  展毅臣的眼中再次升起厉芒:“钱呢?”

  展千帆没答话。

  展毅臣二话不说,皮鞭便落在展千帆身上。

  展千帆咬着牙,硬是不吭一声,他的身上交错出一道道血痕,染红了他的绸衫。

  “快快住手,毅臣!”只见一名鹤发执杖的老妪在一位少妇的扶持下,疾步走入大厅:

  “你真要打死我的孙儿,我可饶不过你!”

  “这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留着他只会败坏门风,倒不如死了干净。”展毅臣的鞭子仍旧挥舞不已。

  展千舫看不下去了,他冲入鞭影中扑在展千帆的胸前,用力抱住这个兄弟,让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展千帆厉吼:“快走,哥!我不领情。”

  展千舫道:“没人教你领情。”

  兄弟两人尤在那儿扭动争执,皮鞭却突然停止了。只弟俩不约而同移动视线,他们发现展毅臣的鞭子已被展老太君卷在黎杖上。

  “娘,到了这个田地,绝不能再袒护他了!”展毅臣气得混身发抖,“难道您到现在认为这个畜牲,真是崧生岳降而不是魔煞临凡!”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巳径懂得该不该和对不对,千帆纵便有些儿放荡,但还是有分寸的。”

  这时守在门口的信儿也不顾一切冲进大厅,直奔展毅臣的跟前跪下,不住地磕头:“老爷子,请容信儿敬禀:由于这回彭泽风害,百里棉田俱毁,灾情惨重,相公他动了恻隐之心,便将这次收到的例钱悉数捐赠给彭泽县令周大人去赈灾,信儿身上还有周大人的收据,请老爷子过目。”

  信儿手颤神慌地直掏胸怀,终于摸出一张纸片,呈给展毅臣。

  展毅臣看罢,长吸了一口气:“看看你这副火爆性子!”展老太君走到两个孙儿的身旁,心疼的审视孙儿身上的鞭伤,她忍不住埋怨展毅臣:“你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劲,阿帆是替展家积福行善啊!”

  展毅臣移目望着他的两个儿子:“你们都下去!”

  展毅臣转向那名少妇:“盼归,麻烦你去为他们两人上药。”

  当他们告退的同时。展毅臣扶着母亲坐到椅上:“千帆小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我还记得千帆在十九岁中举人时,还是一副斯文谦雅的模样,很逗人爱,怎么越大就越荒唐!”

  展老太君凝望门口,叹了口气:“你是他爹,怎么不明白阿帆的作为是有目的。”

  展千帆惆然地看着母亲:“娘,你在指什么?”

  展老太君望了儿子一眼:“毅臣呐!你的心早就随着云玑的去逝而尘封冰结了,哪能体会出这种刻骨的情伤呢!”

  展毅臣目光忽凝:“莫非千帆有了属意的人?”

  展老太君站起身来,走向窗边:“千帆这孩子承袭他毋亲的慈悲心肠,一向见不得他人受苦受难。我相信他这次大手笔的赈灾,势必会影响你的收支安排,而“展家船坍”核发例钱的日子又迫在眉睫,这阵子你恐怕有得忙了。”

  展毅臣的拳头用力击在桌上:“岂止是核发例钱,这个孩子侠骨佛心,恩被四海,独独不在乎害苦他老子,上回咱们造了十艘新船,正等着他拿去赈灾这笔款子去清帐呢!”

  此时,展千帆在他自个儿的房间里,接受他的嫂子燕盼归的疗伤。

  燕盼归正专注的审视展千帆胸前的每道伤痕。她的柔夷贴在那些血痕上,让沁凉的酒刺痛伤口。

  展千帆深深吸一口气,他感觉到清凉的指尖触摸在他的肌肤上,有一种帐栗的感觉。

  展千帆的目光微垂,看着燕盼归。

  窗口的阳光射在燕盼归的秀发上,映成一波波的虹圈,她的睫毛低垂着,她的鼻子小小的,却很挺秀,而她的肌肤细白娇嫩。她实在很美,美得出尘,美得教人心动。

  展千帆全身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僵硬如石。

  燕盼归抬起眼:“弄疼你了?”

  展千帆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拿起床边茶几上的酒,大口大口的灌入嘴里。

  展千舫走过来,将酒壶搁在桌上:“方才你要是肯早些儿吐出那笔钱的去向,好歹也能少挨几鞭。”

  展千帆不说话。

  展千舫丢一件干净的衣服在展千帆的身上:“你可知我昨夜是如何渡过的?”

  展千帆垂下眼,流露出沉思之色,任肩上的衣服滑落下来,遮覆在他的腿上。

  “有什么不对吗?千帆。”

  展千舫看见展千帆的眉头打了个结,他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了。

  展千帆抬起目光,望着展千舫:“哥,你可曾听过咱们展家的人与姓竺的人结过怨隙?”

  展千舫摇摇头:“怎么会有此一问?”

  展千帆先提起昨夜之事,然后才说道:“那位掬欢姑娘曾念过一首持,诗中充满杀机,显然是含恨而来!”

  展千舫也皱眉:“为了慎重起见,我想还是让忠儿去盘盘她的底。你不反对吧?”

  “这会儿我让信儿去休息,原本就是打算让他下午去一尚远门,探访一下湘南胜景。”

  “你让信儿只身,一个人出门,妥当吗?”

  “他一个人去才不会起眼,再说,信儿也挺机灵的,他懂得应付情况。”

  展千舫想了一下,道:“由你吧!横竖信儿是你带出来的,你信得过他自然有你的道理,何况他方才的胆识也的确不凡,大有乃“主”之风。”

  展千帆哈哈笑道:“谢啦!虽然不是称赞我,但是我一样如同身受,与有荣焉。”

  “皮厚!”展千舫笑叱一声,接着又说:“千帆,依我看,那位方浩威恐怕也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展千帆道:“一个茶马司的文读先生,玩的门槛儿却很精,而且出手阔,熟谙江湖,岂会是易与之辈。”

  展千舫走向乃弟,坐在床边:“你既然明白,又何苦跟他瞎混?”

  展千帆淡淡一笑:“哥,你总有看过抹布吧!”

  展千舫一时会意不过来,他愕然地看着展千帆。

  展千帆目光微暗:“抹布不脏,东西那会干净。”

  展千舫神色一沉:“千帆,我不许你作贱自个儿。”

  展千帆就双手放在头下,仰面而躺,并且闭上眼睛:“我想睡了,哥,你和嫂子也是一夜未睡,何不回房休息呢?”

  【第七十一页失】

  展千帆盯着兄长:“你的看法如何?”

  展千舫双眉微锁:“事情太顺利了。反而让我担心,却又说不出来那儿不对劲。千帆,依你之见呢?”

  “哥,你太厚道了,不忍心说建成的坏话,我是个浪荡子,一向口无禁忌,就让我来说吧!”

  展千帆望着收拾东西的燕盼归,道:“嫂嫂,麻烦你,唤个人弄杯浓茶给我。”

  燕盼防柔顺一笑,走出房间。

  展千帆重新调回目光看着展千舫,只是这时候,他的目光里却有一丝掩不住的鄙色和酷意。

  “游建成除了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外,别无长才,今天若不是冲着他是婆婆的孙侄儿份上,这展家总管一职倒还轮不到他来当。这一回安庆船难,发生得太没道理,而他对这桩击船惨案,却又表现出出乎异常的热心,你虽说忠厚,毕竟还未被他蒙蔽,当然会感觉到这中间必有蹊巧。”

  “千帆!谨慎你的用词。”

  “是的,那么就容我这么说吧这好比风前之月晕,雨前之露润,昔古山巨原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分,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着类矣。而我“江右不肖生”曾经说过:建成是一头獠兽,是一条毒蛇,让他走进展家大门,不啻是引狼入室。”

  展千舫蹙着眉,没说活。

  “四年前初见建成时,我力柬爹爹,此人头生反骨,目光闪烁,只可周济,不可举用。

  爹却驳斥我嫉才,心胸狭窄。而这一次我打算亲自走一趟安庆,以查明焚舟杀人的血案真相,爹却派我到湖口收帐。”说完,展千帆突然放声大笑,只是笑声苦涩得连他自已都不忍闻,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狂态,然后翻身下床,走向桌前,他现在最渴望的东西,就是桌上的那一壶酒,可是在他摸到那壶酒之前,展千舫已经先他一步夺走酒壶。

  展千帆瞅着展千舫一眼,他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来。

  展千舫也给展千帆一眼,接着也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展千帆的对面。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千帆,你该明白。”

  展千帆猛吸一口气,抬起目光,刹时,他又恢复了原有的放荡不羁和洒脱自若。

  “我准备出门几天,爹那儿请你担待一些儿。”

  展千舫双眉攸杨:“你压根儿把我的话当作马耳东风。”

  展千帆笑了笑,他从燕盼归捧着的托盘中,接过茶水,并且朝她颔首致意后,才又转向展千舫。

  他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则停驻在杯中浓褐色的水波上。

  “别逼我当寂寞的圣贤,哥!我犯错,但请包容我的忏悔。”

  展千舫用手覆盖住展千帆的杯口,逼他抬目望着自己。

  “有那个理么?”

  展千帆摇摇头,眸光坦然。

  “我知道理屈,哥!就算我皮厚,仗恃行么之骄,向大哥你讨这份宠,成吗?”

  展千舫缩回手臂,他端详展千帆好一阵子,接着便听见他重重的叹口气。“我前世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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