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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吕毅心神猛震,只觉脑中轰然一声,急急说道:“二侠,老堡主是什么时候……”

  辛天风道:“昨夜快三更的时候。”

  真巧,古啸天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他这个先生被延施诊期间,又偏偏死在他两次诊查之后,第三天未搬来之前,更偏偏死在微微透露了一些端倪的当天夜里。

  这不能说不巧,不能说不怪!

  对他这位先生来说,是件很不太好受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几乎使他为之昏厥。

  他知道那痴心自苦的人儿,古兰,今后将更可怜了。

  双目呆呆,缓缓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似在悼念追思那位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辈英雄,那位威震武林、天下第一堡的老堡主。

  似对自己这位病人,默致最大的歉疚、哀痛……

  又似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手足无措。

  二爷辛天风道:“老弟,大师兄与小师妹们正忙于丧事,没有办法一齐出来,大师兄特命我来迎驾,老弟别见怪。”

  吕毅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缓缓抬起头来,这时他才发现辛天风服装未改,也未带孝。

  感然说道:“二侠怎未……”

  辛天风呆了一呆,旋即领悟,道:“这是大师兄的意思,目前‘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他认为不宜发讣发丧,只准在堡内带孝,出堡门一步便须……”

  吕毅微微点头,截口说道:“老堡主大殓了没有?”

  辛天风道:“尚未。”

  顿了顿,突然注目讶然道:“怎么?老弟你……”

  “没什么。”吕毅道:“我要看看老堡主的遗容。”

  辛天风揪然点头:“走吧,老弟,我先陪你去厅中歇会儿。”

  走了两步,辛天风突又驻步侧顾,道:“老弟,有件事儿,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他老人家昨夜临终之前,突然开了口,说了话。”

  吕毅,他毫无惊异之态,道:“这不足为怪,老堡主本来就能说话。”

  二爷辛天风大感诧讶,道:“老弟怎么说?”

  吕毅摇头本语,但旋即他就双眉微挑,道:“二侠,这事待会我自当详告。”

  二爷辛天风疑心大动,道:“现在不能么?”

  吕毅道:“这件事,我须当着二侠师兄妹五人才能说。”

  二爷李天风只有强捺心中激动,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吕毅反又问道:“老堡主有何遗言?”

  李大风摇摇头,道:“当时只有小师妹一人随侍在侧。”

  吕毅又问:“那……二侠是怎么知道的?”

  二爷辛大风道:“小师妹说的,但她尚未透露他老人家的遗言内容。”

  吕毅点头未语。

  “古家堡”内,个个悲痛,人人哀伤!

  举堡上下,每个人的左臂上,都缝上一圈黑布。

  “古家堡”几乎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只是一进堡内,便立刻觉察出一片悲惨凄凉的气氛。

  堡前堡后,静得就像死了一般,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纵然交臂而过,也没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空气,沉重得隐隐令人窒息。

  进了堡,二爷辛天风往大厅中让客。

  但,书生吕毅却问灵堂设在何处。

  二爷没奈何,他着实感动,只得陪着他折向后面地下密室。

  密室中,古兰,其他三豪都在;另外,还有“古家堡”的十家堂主,挤满了人,却无一丝声息。

  只有,古兰哀痛欲绝、心碎肠断的饮泣声。

  闻之令人不禁随之泪下。

  秘幔内,无所谓灵堂,仍然跟往日一样。

  古啸天,面上而卧,目微闭,口微张,除了面瘦肌黄外,状如甜睡,一如生前,很安详。

  三豪,头微垂,站在古兰后面,身后是十家堂主,神色俱极阴沉。

  古兰,呆呆地坐在榻旁。

  她,乌鬟蓬散,面色苍白,显得樵怀不堪。

  美目红肿,冰冷苍白的面颊上挂着行行泪渍,不单是泪,还有血,是伤心到了极处,泪尽血继。

  就这么不到一夜的工夫,这位绝代红粉已被折磨成这份模样,可见,她是多么的哀伤、多么的悲痛!

  吕毅看在眼内,心中一阵绞痛,再也难忍两眶热泪,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

  见他进来,古兰扶着椅背站起娇躯,与三豪同时微微点头招呼,古兰似又悲从中来、血泪又涌,颤声唤道:“先生……”

  吕毅含泪截口,道:“姑娘,一切二侠已经告诉我了,我来晚了一步,早知如此,昨天我就不该走,如今老堡主病重归无,吕毅难辞其咎,余恨终生……”

  “先生。”古兰一声轻呼,接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先生不要这么说……”

  “姑娘!”吕毅凄惨一笑,摇头说道:“吕毅这么说,自然有吕毅的道理,这道理,稍时自当奉告,现在先容吕毅跪拜老堡主致哀!”

  古兰忙道:“先生,这怎……”

  “姑娘,这,吕毅应该。”吕毅正色说道:“蒙二侠、三侠不以落魄寒儒,不耻下交,且以兄弟相称,目毅理应执弟子之礼。

  再说吕毅虽非武林人,却素慕朱郭之风,老堡主英雄一世,吕毅也应略表心中钦敬之意。“说罢,转身行下大礼。

  古兰与四豪忙含泪答礼。吕毅一拜而起,目注着古啸无遗体,肃然致祷,道:“吕毅疏忽愚昧,使得老堡主含恨而殁,死不瞑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吕毅内疚良深,终生难安!”

  “老堡主所患何症,你知我知,吕毅两次未便透露,实有顾虑,老堡主怎也宁受苦多年,忍而不宣?任它折磨摧残,落个炮恨归天,亲痛而仇快……”

  话中有话。且寓意甚明,惊人之语,立到震动全室。古兰愕然寒颤,宫寒冰闪身而出,剑眉倒剔,星目微赤,急急发问:“先生这话……”

  吕毅视而不见,听而无闻,继续哀祷:“吕毅虽不知老堡主为何隐忍,却相信老堡主必有莫大苦衷,这苦衷,大部分是为了令媛古姑娘。”

  “可是,老堡主怎不想想,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如今,恨已铸成,错已难挽,吕毅空有回天之心,奈无回天之力,但有生之日,誓必查明此事,以慰老堡主于地下。弱躯虽无用,侠胆不畏死,苍天有眼,冥冥有知,天理之下,邪恶必然遭谴,老堡主英灵不远,望祈佑我!”说罢,肃然再拜。

  再拜而起时,宫寒冰铁掌已抓上右腕,俊面煞白,星自暴射逼人森寒光芒,沉声说道:“先生,宫寒冰再请问一句,这番话何由而云?”

  想,这位“冷面玉龙”在悲伤哀痛、惊讶激动之余,忘记了一切,手上真用上了劲儿。

  吕毅双眉猛地一皱,但他并未呼痛出声,道:“宫大侠且请冷静,吕毅稍时自当陈明。”

  宫寒冰不愧武林奇英,一听此言,神态立趋冷静,这一冷静,随即又发现自己失态,忙松铁腕,赧然致歉:“先生,原谅宫寒冰忘情失态……”

  适时,二爷辛天风眉腾煞气,目射威棱,咬牙道:“老弟,如今,我五师兄妹都在,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家师他老人家受人……”

  吕毅没答,目注古兰,道:“姑娘,吕毅斗胆放肆,有个不情之请,适才在堡外也曾对二侠说过,吕毅只能对五位……”

  话未说完,宫寒冰已然转身挥手。

  十家堂主躬身退去。

  十家堂主退走后,三爷燕惕搬过几张椅子,六个人围成一圈坐下。坐定,吕毅本等任何人再问,便即说道:“我现在可以奉告诸位,老堡主卧榻多年,并不是患了什么奇难怪症,而是误食一种慢性毒药,另外被人点了穴道所致。”

  五师兄妹霍然色变,古兰娇躯一晃,颤声说道:“先生,此言当真?”

  吕毅淡淡答道:“这等大事,吕毅不敢无中生有,信口捏造。”

  古兰娇躯猛起颤抖,面色变得更白,没有再问。

  宫寒冰却颇为平静地星目深注,道:“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吕毅道:“老堡主血脉滞浊不畅,喉头发乌,这是中毒现象!既卧病多年,那当然是慢性之毒,另外,老堡主几处穴道阻塞不通,又证明被人伤了穴道。”

  宫寒冰点了点头,道:“先生又怎知他老人家为人所害?”

  吕毅望了他一眼,道:“吕毅未曾做如是语。”

  宫寒冰“哦”了一声说道:“那么,先生适才所云誓必查明此事,邪恶残凶必遭天谴,亲痛而仇快等语,当做何解释?”

  吕毅淡淡说道:“我只是以常理推测。没有一个人会明知毒药而食之经年,甘受其害的;再加上老堡主那被人闭塞的穴道,一切不难明白。不过我并未断言是为何人所害,我只是怀疑,是与不是,应该由诸位明判。”

  “这么说来那应该是不错的了!”宫寒冰陡挑剑眉,目射杀机,狠声一句,旋即神态一敛,望着吕毅说道:“事关重大,宫寒冰不得不处之谨慎,先生谅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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