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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弟”字未出口,神情猛震,霍然站起,瞪大了眼,失声说道:“你——你——是‘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南宫大侠……”

  “老哥哥,”书生目毅淡淡一笑道:“名号俗不可耐,我正是南宫逸。”

  魏胖子胖脸抽搐,肥躯颤抖,更激动,当空一拜:“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苍生有救,武林幸甚,老天爷总算没瞎了眼……我说嘛,像南宫大侠那等绝世奇才,宇内共钦的真英雄,怎会无故……”

  转过身来,肃然说道:“南宫大侠,魏胖子有眼无珠,请恕不知之罪!”

  说着,便待恭谨施下大礼。

  南宫逸慌忙站起,伸出双掌,架住魏胖子,道:“老哥哥,你这是折煞我!”

  魏胖子分毫动弹不得,急得额头见了汗,道:“南宫大侠,魏三清万万不敢再……”

  南宫逸正色接道:“老哥哥,你可是诚心交我这个朋友?”

  魏胖子一时无语,半晌才嗫嚅说道:“南宫大侠,魏三清怎敢,怎敢……”

  南宫逸道:“老哥哥,彼此均非世俗中人,老哥哥更应了解我的为人,月前蒙老哥哥收容并百般照顾的是落魄书生吕毅,承老哥哥曲意结交的也是他,老哥哥就不能仍把我当作吕毅么‘南宫逸钦敬在前,感恩于后,我可是一番赤诚,掬心交老哥哥这个朋友。”

  魏胖子胜躯又起科动,良久才噙着泪,颤着声,憋出一句:“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冒死托大了,但……”

  南宫逸飞快接道:“既如此,老哥哥还有什么可说的?请坐下谈。”

  魏胖子只得住口返座。

  坐定,魏胖子道:“老弟既是‘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如果我料得不错,那位小哥儿该是‘玉麒麟’诸葛灵少侠了。”

  南宫逸点头笑道:“正是诸葛灵,老哥哥,别忘了他该尊称你一声,叫他小灵就行了。”

  魏胖子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默认,道:“老弟,商大侠与司徒大侠一向安好?”

  “托福!”南宫逸道:“我那两位拜兄,一个在丐帮总舵养老,一个在‘拖璞山庄’享福,说是说不再过问世事,恐怕也闲不了多久了。”

  魏胖子道:“说得是,老弟几位都不会坐视群魔乱舞的……”

  顿了顿话锋,又接道:“老弟这多年未现侠踪,如今突然在这小镇上现迹,莫非是跟‘古家堡’那件东西有关么?”

  南宫逸笑了笑,道:“我跟古啸天父女认识,为此,我不能坐视群邪侵犯‘古家堡’,窃夺那件东西;同时,我也看不惯‘古家堡’日益高涨的气焰,那种仗势欺人的作风。”

  魏胖子何等老练!听了“认识”二字,再想想白日里古家大小姐所占的卦儿,那凄楚哀怨的神态,心中立即了然。当然,他不便多问,南宫逸的后半段话儿也勾起了他的同感,往日敢怒不敢言,如今他还有什么顾虑!

  蹙眉一叹说道:“‘古家堡’以前不是这样儿的,怎么近几年来会变成……唉!

  真是令人费解!古啸天的为人,老弟应该认识得很清楚,他不是那种人。“

  南宫逸也微蹙眉锋,道:“所以我忍不住要出来看看,听古兰说,古啸天已经卧病多年,是怪病,难不成这病影响了他……”

  摇头一笑,接着说道:“我也一时难明所以,好在我明天就要去‘古家堡’一趟,届时也许可以看出些端倪。老哥哥,还是谈谈你吧,那天我是有意冲着你来的,你远离北五省,到这儿来经营客栈,是过腻了恩怨纠结的江湖生涯,抑或是避仇?”

  魏胖子脸上浮现一片阴影,叹了口气,说道:“老弟,不瞒你说,这两种原因都有。我的确是过够了那刀口舐血的江湖生涯;再说,北五省绿林,他们也容不下我这个叛徒,我只有远走高飞、洗手改行了!像现在,我的日子过得很舒适、平静,无忧无虑,跟这小镇上淳厚朴实的庄稼汉,打成了一片,相处得十分融洽。患难相助,甘苦与共,没有恩怨,没有血腥,更没有勾心斗角,互逞机锋。人到了这把年纪,能有这种日子过,那是余年清闲老来福,再满足也没有了!可是,老弟,谁知道这种日子还能维持多久,一旦昔年冤家闻风找上门来……哼,哼。”

  两声自嘲苦笑结束了这段话。

  肥胖身形隐透凄凉,令人不禁对这位昔年称雄一方。叱咤风云的没奢遮好汉,今日过其平庸生活的孤独老人,凭生感慨,深表同情。

  南宫逸目光凝注,没说话,心中却暗暗地又有了一桩决定。就这桩决定,使得“铁算盘”魏三清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余年。

  这是后话,既是后话,现在不去谈它。

  不过,这证明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句警世语,错非魏三清昔年一念向善,体说得以静度余年事后福,怕尸骨早不知落在何方了。

  沉默了片刻,魏胖子忽抬眼说道:“老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么?”

  南宫逸摇摇头,笑道:“老哥哥,我人手已经很够,小灵再加上不日也要来的小黑、小虎两个,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你安心当你的店主东吧。”

  “老弟,”魏胖子正色说道:“你可别把刚才我那番感叹放在心上。彼此不知身分便罢,既然知道了,魏三清就不能再装下去。老弟,我绝不珍惜这把老骨头,更没把这身外之物的区区产业放在眼内,说个走字,我能头也不回地全丢了它。”

  这是昔年豪迈男儿英雄本色,人虽老,豪情不减当年,骨头仍是硬的,在这几句话中,流露无遗。

  这种血性朋友太难得——南宫逸暗暗大为心折,淡淡一笑,道:“老哥哥,别误会,我只是不愿,也不敢再把你牵涉入武林是非漩涡中,你知道,这种事,进去容易出来难……”

  突然放低话声,低得只有屋中他跟魏胖子两个人才听得到。是故,除了他俩以外,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

  儿子上的残烛,燃尽了。

  屋内一暗之后又复明亮,显然,又点了支新的。

  这一阵低低交谈,持续了好久。

  直到天边微泛鱼肚白,小镇中鸡啼划破夜尽前的片刻宁静,才见魏胖子辞出,顺手轻轻地带上了门儿,袖着手,急步离去。

  南宫逸,澈夜未睡,送走了魏胖子,熄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准备闭目假寐一会儿。

  无奈,天不从人愿!

  就在这时,一阵蹄声由远而近,至“高升客栈”大门口止住。

  紧接着,砰、砰、砰,响起了擂鼓般敲门声。

  这一敲,整个客栈中的客人,都从甜睡中惊醒,纷纷推开窗户探出头,揉着促松睡眼抱怨:“大清早地惊人好梦,是谁这般没公德!”

  “娘的,八成儿是报丧来的!”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喧嚷一片。

  店主东房里,传出了魏胖子的话声:“人呢?还不快起来瞧瞧去!”

  左首一间房里,有人应声说道:“起来啦。”

  房门吱呀而开,一名店伙,一只手扣着扣子,一只手揉着眼,快步走向前面,一面叫道:“来啦!来啦!”

  快到大门口,没好气地问道:“谁?”

  “谁?”门外有人粗声粗气地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店里的人都死光了?老子敲了大半天门,这时候才起来开?惹火了老子,拆了你们这个鸟店,还不开门,”

  古家堡‘来的!“真和气!

  店伙正在气头上,刚想张口反骂,听到最后那五个字,一哆喷,白了脸,睡意全消,到了嘴边的脏活儿,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声没吭,颤抖着手,开了门。

  门开处,两名彪形黑衣大汉飞闯而进,店伙碰着点边儿,就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如不是手快扶住了柜台,非来个四脚朝天不可。

  他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喘气。

  居左那名黑衣大汉已横鼻子竖眼地沉声喝问:“那算卦的呢?”

  店伙又一哆嗦,忙道:“在里边儿。”

  居左黑衣大汉挥手道:“带路!”

  店伙如逢大赦,转身飞步向后院走去,走时比来时快了一倍。后院中,魏胖子一边穿衣裳,一边出门,喝道:“跑什么?

  是谁?“

  店伙急应了一声:“古家堡‘来的两位大爷!”

  喝,看!

  各个窗口,一个个头飞快地缩了回去,“叭”地一声全关上了窗户。

  真灵,真快,真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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