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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千里又躬身道:“千里番民,焉敢望与云老英雄及诸昆季相侪,只要夫人能对家姐稍加照拂,便足铭感了。”

  羹尧却执手大笑道:“我一向视马姐如姐,焉可不视贤弟为弟,你再如此,便是见鄙了。”

  千里方才告罪以兄弟相称,羹尧忙又命人在前厅置酒款待,并邀二罗、邹鲁以及幕客作陪,留宿公馆,一连数日方才告辞,先回北塔庄去。

  在另一方面,刘长林出了公馆之后,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一路回到自己住宅,因为允题所居,在上房东侧跨院之内,所以他一直奔上房而来,才到院落之中,便见美云俏立西间窗下,侧着耳朵听着,那脸儿红扑扑的,便如薄醉一般,一见他走来,连忙把手连摇,一面低声道:“你脚步轻些,小姐在伺候王爷咧。”

  刘长林也不由老脸微红,低声笑道:“那位女护卫倒放他出来吗?”

  美云又低声笑道:“那只狐狸想是因为肩伤未愈又连夜未睡,今天竟没起来,王爷因为她睡着了,所以又来寻小姐和我,却惟恐那骚孤忽然闯来,所以由我在此巡风。”

  刘长林又一吐舌,低声道:“王爷还怪我吗?想你也该伺候过他咧。”

  美云瞪了他一眼,又附耳道:“我还不是奉了老爷之命,要不然他慢说是王爷,便是皇上,我也伺候不着,不过今天他一来,便被小姐接进房去,我是奉命在这里巡更咧。”

  接着又一侧耳咬着嘴唇,俏声笑道:“这位王爷也太没人样,可真不容易伺候,你要问这个,少时还须问小姐才对。”

  刘长林一听那房中竟有一种刺耳声息传出,不由那脸上更有点发热,正打算退了出去,忽听允题在房中长叹了一口气道:“外面是谁,李大奶奶醒了没有?”

  刘长林忙道:“是奴才回来了,王爷既然腹疼,不妨由小女多按摩一会,须知这川边瘴疠之气,易于中人,却大意不得咧,奴才且在前厅等上一会,再行禀明便了。”

  说着掉头便走,这边美云笑声吃吃道:“可不是,小姐这手功夫委实不错,王爷只痛快出上一身汗便好咧。”

  刘长林心知允题与小莺美云既然情犹未断,自不会十分怪他,竟更安心,再等他回到前厅书房之中,那身上不由更加轻松,方一掀帘进房去,只见程子云半靠在一张藤躺椅上,叼着一根京八寸短烟袋,正吸得个烟雾迷漫,连忙笑道:“程师爷,我回来咧,你果然料事如神,那年学政虽然是一位公子哥儿出身,人倒极其光棍,不但并未见怪,连王爷的事也只字未提,只将所有寻仇报复的事,全推在秦岭诸人身上,并且意在言外,颇有订交之意,又一再留我便酌,我只因王爷盼信甚急,所以坚持赶回,这一件事也许便揭过去咧。”

  程子云叼着烟袋,两只怪眼在那大墨晶眼镜之中,看了他一下,一手捋虬髯,大笑道:

  “俺本来料事不会太差,也无用刘兄谬许,老实说,慢道这点小事,便在北京城里诸王角逐之下,俺也算无遗策,从未让王爷吃过谁的亏,俺料那年双峰对足下不会十分追究,这是一定的,不过你说他对王爷在此的事只字未提,而且对足下颇有订交之意,这却未免欺人自欺咧。”

  说着又正色道:“你别看王爷为人厚道,又不免声色之好,便打算欺之以方,须知俺程子云蒙王爷擢拔于狂生之中,却矢报知遇,决不容宵小欺瞒,你有话还须直说才是,要不然,此刻事尚未必就了,那俺便爱莫能助咧。”

  刘长林不由一怔,忙道:“委系如此,小弟焉有欺瞒之理。”

  程子云却哈哈一笑,捋着虬髯不语,刘长林忙又故意笑道:“程师爷果然欺瞒不得,小弟不过存心相试而已,却非真敢放肆咧。”

  说着又道:“那年学政确实未曾追究,对王爷微行来此,却曾问及,当经小弟矢口否认,他便不再追问,至于有意订交一番,却系小弟托辞,此系实言,却再无半点虚诬,还望程师爷多所成全。”

  程子云方又笑道:“如此说来,却还有几分可靠,如照足下方才所言,那俺这东鲁狂生早已回家抱孩子去,还能替王爷决策吗?”

  刘长林忙又躬身道:“小弟一时无知取笑,程爷不必计较。”

  接着又悄声道:“程爷此次西来,小弟一切未周,临行当有不腆之仪稍壮行色,还望多多照应。”

  程子云又大笑道:“俺虽狂放不羁,却不至便借此生发,足下自有人在王爷面前说话,也无须俺再进言咧。”

  刘长林不由闹得面红耳赤,索性也打了一个哈哈道:“小女虽蒙王爷青眼,但她一个女孩子,却解得什么事?王爷也不过在客邸之中聊破岑寂,却不会便真有什么雨露之恩,程爷还请不必取笑。”

  程子云见他居然直言道破,转不好再说什么。半晌之后,方见一个小厮走来道:“王爷有请老爷和程老爷东院相见。”

  二人闻言,连忙进去,到了那东跨院一看,只见允题一身便服,不住打着哈欠,脸上讪讪的道:“刘护卫回来了,那年双峰曾会见着吗?”

  刘长林当着程子云,哪敢再替自己脸上贴金,忙又照对程子云的话说了。允题便向程子云道:“老夫子看此事如何咧?”

  程子云把脑袋一晃,一摸虬髯看着刘长林道:“此事我早料定那年双峰决不会再行追究,只要刘护卫所言属实,我便可保不会再生枝节,不过此间事既已了,王爷还该早日回京,否则此事如让诸位王爷知道,皇上一旦回銮,王爷尚未到京,那便无法弥缝了。”

  接着又笑道:“王爷即使此间尚有事未了,也不妨着刘护卫料理,我们一走,他便无所顾虑,也许事更好办些。”

  允题略一沉吟道:“老夫子说得极是,早知如此,我倒深悔不听你的话,多此一行了。”

  程子云又捋须笑道:“如今事已过去,还说什么,俺也深悔未能似过去力争咧。”

  说着,又听桂香在室中笑道:“程师爷您又错了,王爷这一趟却没白来咧。”

  说着掀帘而出,目光向允题一扫,娇笑道:“不但程师爷曾经力谏过,便我也曾劝过王爷不必吃这一趟辛苦,后来那摆擂台的事,我二人也全说过,如今还提这话做什么?不过王爷此行却有奇遇,也不算白来,只是您的身体也极要紧,还宜及早回京为是,否则将来福晋们要问起来,却不好说得咧。”

  允题不由脸上一红,支吾道:“我也本想就回去咧,既如此说,明日动身便了。”

  刘长林一听二人的话,全带着芒刺,却不敢说什么,忙也笑道:“既如此说,容我明日饯行,王爷且再停一天起程,却不至便迟咧。”

  桂香一双妙目向允题一扫又娇笑道:“王爷不嫌太过急促吗?虽然我们利在速行,迟上一两天却无妨咧。”

  程子云把脑袋一偏,一手捋着虬髯也大笑道:“一两天自属无妨,不过此行却迟不得,王爷如果觉得连日疲劳过甚,不妨稍微歇上一天再行上路。”

  允题脸上更红,正在沉吟,刘长林忙道:“既然二位全如此说,大后天便是一个黄道吉日,王爷不妨再等一天上路。”

  接着又叩头道:“这次奴才将事做错,还望恕罪,到时也拟相送到京,以便稍尽厥心,王爷看使得吗?”

  允题忙道:“那就决定大后天动身便了,此次的事,却不必再提,你也无庸相送。”

  桂香妙目一转,又吃吃连笑道:“这是刘老爷一点心意,王爷倒不妨让他送上一趟,便我对刘小姐、刘姨太太也非常说得来,最好能一同到京里去逛上一趟,便这一路之上,有他三个到底要好得多,要不然,那位年爷虽然不见得对王爷派人报复,林琼仙那浪蹄子却反脸不认,这次谁也没有亏待她,竟就这么抖手一走,谁却知道她安着什么心咧,我们虽然不怕她,有刘爷和刘小姐在便更放心了。”

  刘长林起初尚疑桂香言有讽意,一见这等说法,忙道:“李大奶奶所见极是,便奴才也极不放心,王爷最好还是容我和小女小妾送上一程,别的不敢说,在这四川境内,只要年学政不令那静一道人闹鬼,奴才这令子,江湖朋友还多少要看点交情。”

  程子云一听桂香的语气,竟打算连刘长林的女妾全带走,起初不知是何用意,不由一怔,两只怪眼在那大黑眼镜当中骨碌骨碌看个不停,但一转念之间,心想不管好歹,让他一家跟走,也许要省上不少枝节,连忙点头笑道:“那也好,俺也因王爷微行到此,外间已有所闻,自然多一个人好一个,何况刘护卫父女全是能手,便在这川中也确有交情,那便请王爷决定便了。”

  允题又看了桂香一眼,点头道:“既如此说,刘护卫不妨乘这两天,先将各事稍微料理,即便随行,那死伤各人却务须安排妥善,勿令生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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