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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说着,便走向林琼仙身边道:“姐姐你怎么这等孟浪,竟在这里出手伤人,还不快将解药给我。”

  那林琼仙被震昏以后,方才醒来,已被捆成粽子一样放在阶下,闻言怒道:“我与这姓周的已誓不两立,哪有解药给他?你父女既也中途变卦,不妨将我宰了。”

  刘长林又以目示意一面道:“你们双方恩怨,我决不管,不过在我这大哥大嫂面前却不容你如此放肆,再不将解药取出,便我也救你不得了。”

  说着,便替她松了绑,从袖中取出一个七寸来长的铁筒,旋下下半截,取出一块吸铁石,先在周再兴脸上,将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吸出,又取出一小瓶药末,洒向针孔上,果然随时消肿,人也慢慢苏醒过来,接着便将针筒递在小莺手上,方向刘老者和金花娘道:“大哥大嫂,小弟不合将那侯老前辈和我这干女儿带来拜见,以致和这位周贤侄较量,如今幸而人已救醒,还望容我将这干女儿带回去责罚,改日再来谢罪。”

  刘老者夫妇原本番人心直,一见刘长林态度一变,竟非常恭顺,又一再央求,转不欲深究,金花娘首先喝道:“你休得蟹蟹蝎蝎的,你既知道厉害不妨将这贱妇带走,以后我这地方却不许外人再来。”

  刘长林谢了一声,方命小莺将林琼仙扶出去,却不料那月娥却笑了一声,一把将那针筒夺了过去道:“叔叔将她带走无妨,这东西我要留着玩,却不能再给她拿去害人咧。”

  刘长林忙道:“这是人家的东西,你先给她,果真你要,改天我给你照样造上一个。”

  月娥却憨笑道:“那可不行,你要她再重造去,我只要这一个。”

  说着竟揣了起来,刘长林方待涎着脸再要,金花娘已经沉下脸来道:“这东西也忒嫌歹毒,再不能给她,还不与我快些出去。”

  刘长林方才怏怏的,携了小莺和林琼仙,一同出厅回去,那月娥等他走远方笑道:“我们这叔叔到底心向着外人,他在这解药里早留下一手,如非我将她这针筒留下,也许周世哥这条命便仍难保咧。”

  周再兴人已醒来,一见刘老者夫妇站在身侧,自己却半靠在雪娥怀中,连忙挣了起来,正待说话,却不料仍然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又挫了下去,雪娥一把抱着道:“难道这解药中还有花样不成?”

  月娥连忙将针筒下半截又旋开,将那吸铁石和药瓶取出,又在下面取出一包丸药笑道:

  “她这解药我早听小莺姐说过共有两种,一种是敷的,一种是吃的,那敷的只能消肿去皮肉之毒,已经侵入内脏和骨髓的,却非吃的不可,她这种丸药我知道,每服只须三粒,再用活鲤鱼煮汤喝下,毒便全下咧。”

  说着取出三粒丸药放在纤掌上,微嗅了一下,便向周再兴口上一覆,又娇笑道:“你吞下去,我包管没有错儿。”

  周再兴半靠在雪娥身上,连忙吞了下去,金花娘忙道:“周贤侄既中这毒针,坐在这里决不是事。最好先该安排一个地方,给他躺上一会才是。”

  雪娥忙道:“他原来住的那亭子上就很好,既静悄悄的,又洁净,要在那里养伤再好没有。”

  刘老者点头道:“那潜亭虽然孤寂些,如论静摄却也不错,只是还得着人伺候才好。”

  雪娥忙又慨然道:“这事本来是我惹出来的,由我来伺候他好了。”

  金花娘看了她一眼,又笑道:“这样也好,那便先将他搭去,只是你向来是一个野丫头,平日极少能在哪里呆上半天,能有这耐心吗?要依我说还是派上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好。”

  雪娥慌忙又道:“她们向来粗手笨脚,哪里伺候得了病人?你老人家便派上十个也是枉然,如今只须将伺候我的那奢妈妈母女唤来帮着照料便行了。”

  月娥不由看着她吃吃连笑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却没有谁和你争咧,既如此说,还不快抬了走。”

  周再兴人虽醒来,原在半迷惘之中,只觉一个身子支持不住,似乎被雪娥抱着,挣了两挣没能撑起来,将药丸吞下之后,便又迷迷糊糊,被人搭走,又觉已经躺在一张榻上,此外均充耳未闻,也不知经过了好多时间,忽觉腹疼如裂,再一睁眼,已经被人将外衣脱去,又睡在被雪娥捆藏着的亭子上,那雪娥却坐在榻旁,一脸焦灼之状,一见他睁开眼睛忙道:

  “我真不知这贱妇毒针便如此厉害,你如今觉得怎么样?”

  周再兴忙道:“我肚子痛得很,也许要大解,这却如何是好咧?”

  雪娥道:“无妨,方才我父亲已说过,只大解之后,脏腑之毒便下,如今待我唤奢妈妈来送你大解便了。”

  说着把手一招,叫了一声:“奢妈妈快来,他要大解咧。”便见一个比寻常男人还要高出一头的老番妇应声走了进来,龇着一口黄牙,嘻着大嘴笑着,说了几句番语,揭开被子,只双手在周再兴臀下一抄,便似抱小孩子一般托了起来,径向亭外走去,在一片花丛中蹲了下来,左手托着他的身子,扯下小衣,一手托着他一只大腿,将他的身子向怀中一靠,又嘻着大嘴连笑,周再兴人已全清醒过来,心虽不愿,却无如四肢无力挣扎不得,肚子又委实痛得厉害,那大便更忍不住,希哩哗啦一阵,撒了出来,一会撒完,那奢妈妈便来得老到,更如对付孩子一样,将他向膝上一担掏出手纸一下便擦抹干净,仍旧替他系上小衣,托了回去,放在榻上,盖好被子退了出去,雪娥却笑着替他一拢被子道:“如今内脏之毒已下,只再用鱼汤一追便行了。”

  说着又向外面把手一招,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番女,托着一大碗鱼汁前来,雪娥一手接过,扶着周再兴半坐起来,伺候他喝了下去笑道:“再大解一次,也许就全好了。”

  周再兴只觉精神十分萎顿,但心中感激已极,忙道:“世妹如此待我一场,却教我如何报答咧?”

  雪娥却抿嘴一笑道:“我们番人不会撒谎,老实说,我们是一见投缘,又因为这祸是我惹的,不然你决不会挨上那贱妇一下,才这样伺候你,这却用不着你报答咧。”

  接着又粉颈低垂,觑着他笑了一笑,周再兴毒药一解,已觉神清气爽,一见雪娥含情脉脉,竟说出一见投缘的话来,不由心也怦怦欲动,忙又道:“古人一饭之恩尚且在所必报,何况世妹对我有再生之德,焉有不报之理。”

  雪娥又吃吃连笑道:“你—定要报,那也在你,我却管不了咧。”

  说罢,便起身向亭外而去,周再兴再看那亭外时,天色已夕阳衔山,但听松风稷稷,夹以暮鸦相噪,却不见一人,暗想这番女虽然天真直率,却也端丽大方,如能聘为妻室,未始便非佳偶,但一转念间,想起自己被擒之后,二女不知又在公馆弄了什么玄虚,羹尧也必万分悬念,不由又十分着急,正盼雪娥能来一问究竟,并托刘老者先向灌县送上一个信,倏见那亭外树后人影一闪,又娇笑连连,露出一张俏脸来道:“世哥,你那毒全下来了吗?我姐姐已经给你预备吃的去了。”

  接着便见月娥一路俏步走了进来,一脸憨态道:“世哥,我是瞒着人来的,打算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周再兴忙道:“你有什么事打算托我只管说,只我能做的,无不尽力而为。”

  月娥未语先忸怩道:“你不是和年学政是同门师兄弟吗?

  我不该把事做错,竟当面约他着那云中凤到雅安城外蟠蛇砦去,那是我叔叔的别墅,也许说不定便有埋伏,如今我们既然全是一家,便不能再让自己人上当,再说那林琼仙贱妇也委实不是东西,真要把那云中凤赚去,万一吃上点亏,不但父亲不会饶我,便自己也于心难安,还得替我想个法子才好。”

  周再兴一看,见她比姐姐天真大方之外,更带稚气,忙道:“我也本想托人向公馆捎上一个信,以免年大人悬念误会,但我自己既然四肢无力,又无从着人去,这却没法咧。”

  接着又道:“你和那年大人如何见面来,何妨先告诉我一下。”

  月娥忙将经过直言无隐,并说自己委实无心行刺,所以才那么做。

  周再兴不禁笑道:“你既没得罪他,何妨再去一趟,把话说明不也就行了吗?”

  月娥把小嘴一噘道:“你倒说得容易,上次我和姐姐之所以做出此事来,一则是瞒着二位老人家,二则也是因为我父母也被叔叔说动,颇有不平之意,我们才敢去,如今他们两位老人家已经说过,不许我们再出山一步以免生事,我们怎么敢再去。再说,自己说了不算,把话收回来,那多么难为情,我又怎么好去咧。”

  接着又道:“那小莺姐告诉我说林琼仙那贱妇的毒针,只将针吸出用上两种解药即可复原,你怎么还四肢不能动,可别骗我咧。”

  周再兴忙道:“委实动弹不得,焉有骗你之理,你不信只问令姐便知道了。”

  月娥又把嘴一噘愤然道:“你这是存心骗我咧,我姐姐已和我妈说过,她非你不嫁,问她还不和问你一样,谁知道你们在闹什么鬼咧,反正这事,我和姐姐是一同去的,真要出上点对不起人的事,她也有份,却不能全推在我身上。”

  周再兴慌道:“我委实不知此事,不能行动也是实情,决无骗你,既如此说,容我设法就是了。”

  月娥不由噗嗤一笑,猛伸纤手在自己腮上连括道:“你羞也不羞?我的事你不管,只一提姐姐有份,你便设法咧。”

  接着又笑道:“你别喜欢,她虽然想嫁你,我爸爸却不肯答应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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