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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周再兴忙道:“一个人既被捆着,焉有不望松开之理,你如对我无甚敌意,即便放开,昨晚之事算我无能,决不怀恨你,否则也在你,却不必相戏,我周某向来说一句是一句,却不一定要发誓才可算数咧。”

  那少女闻言,眼角眉梢更露喜色,忙又嫣然一笑道:“你真不怀恨我吗?却不可骗我咧。”

  周再兴不由笑道:“大丈夫说话岂有不由衷之理,我又何必骗你,只要你能将此次到那年大人的行辕去是何用意,明白告我,便等那云夫人和你把话说明我再走也未始不可,你又何必这等藏头露尾。”

  那少女立即将套索活结一解,一面笑道:“这事我本不必瞒你,不过你那张油嘴实在令人讨厌,只要能照方才这样说话,昨夜我也不至便得罪咧。”

  说着将那套索完全解下藏好,又看着他道:“如今我连誓也不用你发,你且坐起来也好说话。”

  周再兴连忙一跃而起,再一看四围景色,果然是一座倚山而筑的别墅,那亭子正在一处悬崖之上,三面绝墼,均无路可通,只身后一面,隐约可见花木扶疏,楼阁高耸,那少女见他四面张望又吃吃笑道:“你们这些汉人,真是言而无信,却令人不得不多防范咧。”

  周再兴连忙坐下,一面也笑道:“你怎见得我言而无信咧?难道只这一瞬便有所见吗?

  果真如此,我早已翻脸动手,还能如此吗?”

  那少女忙道:“但愿你能如此才好,否则你便功夫再好,也难逃出我这撷翠山庄去,一个不巧,也许便会连小命儿全送掉,那却不能怨我。”

  说着又笑道:“你这东张西望的样儿,不就明白告诉我,打算逃跑吗?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们和那云中凤本无仇隙,只因我叔父昨日来说,他有一位至友侯威日前曾携了一妇人叫林琼仙的来投,据他说那林琼仙的丈夫李元豹原在江南为官,是一位候补知县,只因那李元豹原在王爷门下,不合因为了一件小事得罪了雍王爷,竟命云中凤那贱妇下手杀死,并连那林琼仙也不放过,一定非赶尽杀绝不可,以致连带秦岭各寨主也伤了多人,更借他丈夫四川学政年羹尧到任之名,一路追赶,直到秦岭,又调集官兵将秦岭一派一网打尽,只逃出有限几人,所以我姐妹气她不过,才想看看那云中凤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周再兴不由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话便好说咧。”

  说着,便将李元豹和秦岭等人经过一说,接着哈哈大笑道:“此事前后动手情形大半均有我在场,那秦岭五毒之中的癞蛤蟆赖人龙,便死在我那口缅刀之下,你如打算为这个抱不平,无庸去找那云夫人应该先找我才是。”

  那少女不由一呆道:“这话当真吗?如今我父亲和母亲全被叔叔说相信了,要和那云中凤夫妇为难咧。”

  周再兴忙又笑道:“令叔和尊大人又系何人?如何竟信这侯威老贼的话,如果不是他那侄儿侯异前往雍王府行刺,还不至闹出这等大事,便秦岭诸人也决不会落一个冰消瓦解咧。”

  那少女忙道:“我那叔父和我父亲原非一家,只不过拜盟弟兄,而且我父母均属番族并非汉人,只因为一件事,我那叔父曾受活命之恩,而我父亲又极喜汉人风尚,并略读诗书,这才结为弟兄,改了汉姓也姓刘,目前我父亲对我那叔父并不十分推心置腹,果真如你所言,也许我这叔父另有用心亦未可知,那我还非将实情禀明不可。”

  说着又娇羞满面道:“我所以对你说的话也不能置信,便是因为汉人说话往往言不由衷别有用心,果真你不骗我,还请你设法对我父母说上一说才好,不过我这两位老人家,功夫虽然极好,可惜就是人太本分又嫉恶如仇,每每先入为主,固执异常,我昨夜将你擒来,又是瞒着他们,至今尚未禀明,这却如何是好。”

  周再兴心知番人笃信盟誓所关又大忙先跪下道:“皇天后土在上,弟子周再兴适才所言如有虚诬,便死乱刀之下。”

  接着又正色道:“适才我已对天盟誓,还请姑娘相信我,不必多所犹豫。”

  接着又道:“说到现在,姑娘对尊大人和令叔姓名还未说咧,只无必须隐讳之处,不妨明说,如有须我相助之处,我也唯力是视,还请快说吧。”

  那少女喜不自胜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笃实君子,如今你既对天盟誓,我便可完全告诉你,我父亲原名赞普,现在改为汉名刘长度,母亲阿多娜,原是世袭土司,直到清兵入川,方才被别人夺去,我那叔父,便是打箭炉的刘长林,你到西川来,也许知道,我本名雪娃妹妹月娃,现在才改了雪娥月娥。”

  接着又一脸惶急之色道:“我妹妹昨夜回来,也说那年大人是个好人,叔父的话恐怕靠不住,我父亲不肯相信,你既对天盟誓这话定然不假,这却如何是好咧?”

  周再兴闻言不由一惊道:“如此说来,那令尊令堂,便是昔年遥奉永历正朔起义的赞天王和金花娘了,闻得这两位老人家当年兵败之后,久经逃亡大雪山中,怎会尚在此间?”

  雪娥闻言面色骤变,连忙掣刀在手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此事?真要打算借此邀功,那我便只有和你一死相拼了。”

  周再兴笑道:“你别着急,我虽在学政衙门当差,却决不至便借此出首邀功,须知我也是江南顾肯堂先生弟子,那川西大侠方天觉便是我的师叔,既提到令尊令堂真名,焉有不知之理?”

  雪娥将信将疑道:“当真吗?这事关系更大,便连我也不能做主,那便更非禀明我父亲不可了。”

  接着又道:“只是他老人家已经深得重手法秘奥,近年更从静中参悟内功要诀,万一一言不合,那你这条小命,便算由我断送,却教我如何对得起你咧?”

  周再兴闻言,再将她一看,只见那口刀虽然扬着,却满脸忧疑之色,竟真有关切之状,不由暗忖:“番人到底忠厚,方才还欲以性命相搏,怎么反替自己担心说出这话来。”忙道:

  “如依我见,你还以禀明令尊为是,即使他功夫再高,我只此心无愧,再不去触犯他,难道他好意思无故对一个后生晚辈便下辣手不成。”

  雪娥忙将那刀入鞘,一蹙双娥道:“你知道什么?他老人家就最恨如今做官的,尤其是旗人,只一说岔了,就凭你这样,决难受得了他一掌,万一他动了真怒,便连我也无法阻拦,我妹妹也许可以相劝一二,但那丫头却未见得便肯帮你说话咧。”

  周再兴见她神态忽然一变,竟看得自己和亲人一般,但见一脸真挚之色,又无邪意,心中更加奇怪,忙道:“我既不是旗人,又不是官,难道他老人家也恨吗?”

  雪娥索性在那榻上坐了下来道:“你不是做官的吗?那为什么要帮着姓年的,苦苦追我咧?”

  周再兴大笑道:“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现在跟着人家当奴才,你跑去来个留刀寄柬,我能吃粮不管事吗?”

  雪娥不由脸色一沉道:“你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就跟我耍起油嘴来?你说你不是一个官,不是旗人,那还或许不错,要骗我说你是个奴才,鬼才相信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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