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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说着,也飞身窜起丈余,挺着那口盘龙宝剑,就空中身子一旋,头上脚下,穿波而入。

  原来傅天龙和那岸上来的孟三婆婆,交手还不到十回合,便显不支,额上渐渐来汗,了因大师连忙一摆手中方便铲大喝道:“你这莽汉哪里会是孟三婆婆对手,还不与我退下,须知她找的是我咧。”

  那孟三婆婆,眼看得手,正打算乘隙用她那独门暗器先取傅天龙性命,再找了因大师动手,闻言不禁冷笑道:“久闻了因大师乃江南群侠之首,原来也只会用别人来衬刀头,垫马脚,对不住,我却由不得你咧。”

  说着,乘着傅天龙心神一分,一个箭步跳出圈子,刀交左手,把右手一扬,一点寒星,便向傅天龙咽喉打去,那傅天龙人虽鲁拙,却也知道厉害,疾忙身子一挫,那枝袖箭直从头上飞了过去,却不料孟三婆婆那毒药袖箭是有名的七煞追魂打法,一经出手,可以七枝连发,第一枝方才躲过,那二、三两枝又连续发出,本来第二枝打他胸瞠,第三枝打他小腹,傅天龙这身子一挫,那第二枝却好直奔咽喉而来,第三枝也快到胸膛,只闹得他顾上顾不了下,顾下又顾不了上,闪避更是不及,心中正在着急,猛听了因大师大喝一声,只觉得一阵掌风呼的一声斜掠过来,那两枝袖箭全被推出老远,从身侧飞了过去。接着只听呛啷啷那方便铲上铁环连响,人已到了面前,和孟三婆婆动上了手,傅天龙虽然一连躲过那三枝毒药袖箭,却惊出一身冷汗来,只得拖着双棒,退出老远。再看那翠娘时,已经使开一路越女剑法,那道剑光,便似一条银龙一般,出没于三贼之间,猛听一声惨叫,那左边一贼,又被劈去半个脑袋,尸身倒下,其余二贼不由惊得一呆,当面一贼又被一剑刺进胸膛,撒手扔刀倒在一旁,其余一贼,连忙沿岸逃去,遥闻翠娘冷笑一声道:“原来秦岭出来的字号人物不过如此,竟也敢向我鱼翠娘动手攒打群殴。”

  接着把手一扬,又娇喝道:“你这废物待向哪里走,还不与我躺下,一齐向鬼门关报到挂号去。”

  一声喝罢,只见一点银星脱手飞出,那一枝燕尾梭,正打在贼人后脑上,也应声倒在十步以外,手足略一抽搐便自死去,这一来只看得傅天龙心服口服,睁大了怪眼说不出话来,蓦见翠娘娇躯一扭,一个转身,已经提剑纵来,一面笑道:“今夜虽是一个险局,倒也让我杀个痛快,如今岸上来的,只剩下那老贼婆,却不愁了因大师伯不将她留下来咧。”

  傅天龙正待答话,倏听了因大师一声清叱,接着大喝道:“孟老贼婆,你须知这是老衲看在我佛面上,不愿多开杀戒才手下留情,权且饶你这条性命,此去还当洗心革面,否则如再遇上,那便难说了。”

  再看时,那了因大师正提着方便铲,站在一蓬烈火绿烟外面,那孟三婆婆已经踪影不见,傅天龙不由高声叫道:“老和尚,你真有一手,怎么才只一会工夫,便把那老贼婆打跑了,她是借火遁走的吗?我怎么一点没有看见咧。”

  了因大师拄着方便铲一路走来,一面笑道:“你胡说什么?世间哪有火遁之理,那是那老贼婆被我一铲将虎口震裂,刀已脱手飞去,她情急拼命,又将那五毒硫磺火弹使了出来,却不知我已用解毒布卷将鼻子塞上,她一见这下流玩艺无用,才吓跑了。”

  接着又看了翠娘一眼道:“你这孩子,怎么出手这么黑,一共四个小贼,就没有留下一个吗?这一来连他们的底细也无法问得,岂不太嫌孟浪。”

  翠娘不由红着脸道:“大师伯,我知罪咧,不过我只因这批东西全用的是下流暗器,平日害人必多,才一个没有留下,其实并非有意好杀,还望再恕过这一次才好。”

  那傅天龙却笑道:“老和尚,你怎么忽然对这些杀胚也慈悲起来,须知人家的来意,却是打算水火一齐上,将你们这些人杀得一个不剩,这只算得是这些鸟人的一个大报应,你可怜他,他却决不肯放过你们咧。”

  正说着,正好那鱼老已经将一个贼人从湖中抛了上来,又高声嚷着水底还有二贼。那傅天龙,自恃水性过人,这才大吼一声,跳下水丢,翠娘也因了因大师埋怨她没有留下活口,打算再擒上一两个听候发落,也跟着穿波而下。那水中来的三贼,除最前来的一个而外,其余二人全是黄河上游水寇中知名的人物,此番被孟三婆婆约出来,原本另有用意,起初以为秦岭五毒独门暗器天下无双,从来就难逢敌手,江南群侠虽然声名远震,但好汉决敌不过无情水火,所以才一口答应,谁知三个人才一近船,便被鱼老擒了一个,再听翠娘在岸上一嚷,岸上来的人除孟三婆婆已逃,其余全被宰了,虽然艺高人胆大,也不由吃了一大惊,为首一人本想就此逃走,但因成名已久,如果连面全不露,未免太过丢人,正打算能稍伤一二人,报出字号,说上两句过场话再走,不料鱼老已经赶来,便傅天龙和翠娘也全下了湖,不由把心一横,倏的像半截黑塔也似的从湖底冒出水面大喝道:“江南各位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鱼老跟着也一踩水,半截露出水面冷笑道:“你有话只管说,便打算走,只能报出字号,我鱼某也决不赶尽杀绝,须知冤有头,债有主,打架不恼助拳的,现在那正主儿孟三婆婆已经走咧。”

  那人闻言哈哈大道:“你别卖狂,我独角蛟任大鹏并非怕你,只不过明人不做暗事,让你知道,大太爷我是谁而已,你便拿稳能赢得了我吗?”

  接着那水底又冒上来一个人也大喝道:“鱼老头儿,你听清了,你二太爷姓梁行五,外号称分水神吼,这一次到南边来,可不全是帮助姓孟的,乃是因为奉了八王爷之命,前来拿你们这干朱明遗孽,老实说,你梁五爷还没有把你们这干叛逆放在眼睛里,真要动手,水陆两路我五爷全可奉陪,你快划出道来吧。”

  鱼老未及开言,那傅天龙此刻也冒出水面,忙也一分双棒大喝道:“原来你两个却是兰州的任大鹏梁五,你们且先别向鱼老将军叫阵,这里还有我水龙神傅天龙咧。”

  喝着,便似一条大鱼一般,从水面上窜了过去,双棒直向梁五盖下,粱五也一挺手中蓼叶劈水刀相迎,便在水面上斗了起来,鱼老也一挺手中娥眉双刺向任大鹏笑道:“我真想不到任寨主此番南来,竟是奉了八王爷之命,前来拿我们这干叛逆,那倒真的失敬得很,老朽久仰你水旱两路功夫全有惊人造诣,现在就用这一对分水娥眉刺,在水中领教如何?”

  任大鹏方说得一个好字,翠娘已一挺宝剑道:“爸爸,宰这毛贼何须你老人家动手,且待女儿前来和他先较量一下如何?”

  鱼老哈哈一笑道:“我闻任寨主在黄河上游久享盛名,那柄分水狼牙钻号称天下无敌,岂是你这孩子可领教的?不过你既说这话,让你见识见识也好,却须小心一二咧。”

  任大鹏忙也大笑道:“鱼老头儿,你且慢说这便宜话,谁不知道你这女儿是嵩山哑尼和那独臂老尼的徒儿,身兼少林武当两家之长,今天闻老寨主不就伤在她手吗?须知你任大太爷既已出场,却不管你父女谁来较量,全是一样咧。”

  翠娘闻言,因恐鱼老年迈有失,忙一挺剑,窜了过去冷笑道:“既如此说,还是你来领教便了。”

  说着半沉半浮,连人带剑,直穿了过去,任大鹏也取下背上分水狼牙钻,迎着就刺,那水中交手本和岸上不同,只讲究个划拨刺扎,砍斫劈打全用不着,两人这一交上手,那任大鹏虽然力大钻沉,却不比翠娘小巧灵活,在水中上下翻腾了一会,渐渐只办得一个招架闪避,却难还手,起初还对翠娘心有轻视,不屑将全力使出,时间一长,才知对方水性竟在自己之上,连忙使出全身解数,但仍落在下风。一时露出本性冒出水面,不禁破口秽骂,这一来却更触怒翠娘,手中剑法一紧,越发逼了过去,那一个娇躯,简直和游龙一般,上下不离任大鹏左右,那柄剑又薄又轻,在水中阻力极小,更占便宜,任大鹏那狼牙钻功夫虽也深湛,但相形之下却嫌笨重。翠娘这一逼,更闹得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避过一剑,趁着翠娘从身侧滑过,一钻刺去,却不料翠娘身子猛向下一沉,那一钻又刺空。正待收钻向下刺,猛觉双手一震,登时轻了许多,再看时,那钻已经截去了大半段。这才知道,翠娘手中那口宝剑,是一口切金断玉的利器,哪敢再行恋战,连忙一下窜出二三丈远,冒出水面,一打胡哨,招呼那分水神吼梁五逃走。

  谁知那翠娘正也现身水面等他,人刚出水,遥闻翠娘娇喝一声:“打!”一支燕尾梭已经从水面打来。任大鹏连忙又沉了下去,那一梭正打在包头的油绸子上面,虽然只擦了一下,也吓得他亡魂丧胆,忙从水底逃去。那梁五在水中和傅天龙斗得正酣,忽听任大鹏一声胡哨,催促逃走,忙也双足一瞪,泅水而逃,傅天龙还待追赶,鱼老和了因大师一齐叫道:

  “穷寇勿追,你们饶他去吧。”

  众人这才一齐上船又用脚划将了因大师渡了过来,一看水中所擒贼人,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瘦骨脸的汉子,身上一身水靠,该自湿漉漉的躺在舱板上,鱼老走上前去,替他点开穴道,一面笑道:“朋友,如今秦岭和兰州来的人全走咧,他们却把你留在这儿,我们是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只要你说实话,也许把你也放了,决无凌辱之理,可是你要代人受过,那鱼某便说不得要开罪咧。”

  那汉子气血乍通,浑身仍在麻木,闻言瞪起一双凶睛道:“姓鱼的,你少跟老子来这套,大丈夫来清去白,老子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让说的,你便把老子给宰了也是枉然。”

  接着又道:“老子姓黄,单名一个坤字,外号黄河鲤,现在兰州城外老龙窝任家大寨掌管粮台,这次我们任大哥和梁五哥乃系奉了北京城里八王爷之命,前来捉拿你们这一干反叛,想不到老子合该背时,反被你擒住,杀剐由你,老子只是这两句话。”

  天雄在旁忙道:“你既称奉了八王爷之命前来捉拿反叛,知道那些反叛是谁,有八王爷的朱谕札子吗?”

  那汉子又一翻两眼道:“老子不懂那些,反正是跟我们任大哥和梁五哥来的总错不了,这难道还有个冒充字号的?”

  鱼老又道:“那你们为什么又与秦岭来的人合在一处咧?”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那是孟三婆婆和闻寨主要替李元豹夫妻报仇,又打算发个小财,连那个什么曹官儿也坑一下,因恐你父女仗着水性蒙人,才把老子哥儿三个请出来,一同南下,老子们要捉的是周浔老儿和了因和尚,还有个叫白泰官的,却与你父女无关,在镇江来的时候便已说好,拿住这三个人是我们的,那贡品和船上财物,老子们却分文不要,只算他的,这是实话,老子已经全说了,你们便再问也是这两句。”

  那曾静闻言,也从舱中踅出笑道:“这位黄寨主既如此说,料无虚假,不过你们在兰州,八王爷在北京,这远路程,他怎么会认识你们这三位,却派你们前来拿人咧?”

  那汉子霍的从舱板上坐了起来道:“那是因为孟三婆婆有个侄儿名唤侯异的,他的拜兄向成,现在八王府当差,又和我们哥儿三个全是朋友,奉了八王爷之命来对我们说,只要能将了因和尚、周浔、白泰官三人拿住,解到北京城去便是奇功一件,损死了八王爷也得给一个大大的官儿做,我们才和孟三婆婆一路赶到江南。谁知到了镇江一打听,你们这一伙已经由运河北上,我们和孟三婆婆又赶到南京去,寻着李元豹一问,才知道你们受了雍亲王之聘,并且和那曹官儿做了一起,替他运什么贡品妆奁,那曹官儿又挟定了李元豹夫妻,不但不许寻姓鱼的父女报仇,反而着他夫妻向仇人赔了好多不是。因此,孟三婆婆才一怒折回镇江,沿着运河赶来,本想连贡品和妆奁劫走,让姓曹的也坑在里面,再把了因和尚等人一杀,人头带走,进京报功。没想到,一路赶到这里才算赶上,那闻寨主亲自前来探路,在船上做记号的时候,又被那姓鱼的小妞儿用毒药暗器打伤,逃了回去,虽然出水便将那条胳膊齐肩截去,保住性命,人却已经成了残废。大家一怒之下,才又决定水火夹攻,将你们连船带人一齐毁掉,如今水旱两路既然全没有得手,那只有算你们命长,福大咧。”

  说罢箕踞而坐,又哈哈大笑道:“老子向来就没有把死活放在心上,该怎么办,那老子便瞧你们的咧。”

  曾静笑着大拇指一翘道:“好,黄寨主真光明磊落,我们佩服之至,大丈夫正该如此,不过那秦岭来的是哪几位,你知道吗?”

  黄坤又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他们来的除孟三婆婆、闻道玄而外,还有铁墩殷七,小蜜蜂吴小川,大头鬼钱灿,火鸽子郎四,连我们算上,也不过九个人,你们却不必害怕咧。”

  说着猛见那万家驹也从舱外踅进来,先向天雄请了一个安道:“马老爷,这贼人既然供认不讳,是来劫贡品和王爷妆奁的,便该交地方官看管,听候王爷示下发落,却放不得咧,此外适才末弁看见那对河岸上,来的人已经教鱼小姐宰了几个,这也须用你老人家的名片向地方官说明以当场格毙报案,让他们来相验,叠成文卷缉拿在逃贼人才好,要不然可不好办,再说在他们地方上出了这么大案子,我们也不能太便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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