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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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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连忙折起在兜囊中藏好,翠娘在旁不禁笑道:“白叔说得倒极好听,竟谈到功德上去,但是目前的大善士,越是口中说得好,却大概经手不穷,善人是富,你老人家却千万别学样才好。” 泰官连忙一指了因大师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虽杀人如麻,有时也颇类剧盗,却从不瞒心昧己,赚这种钱,你不信只一问这位老和尚便知道咧。” 了因大师笑道:“我倒知道,你的钱盗泉难免,贪泉则未必,但今后如何,却不敢保咧。” 说罢相与大笑,这一晚,除了因大师仍回金山而外,余人均宿船中。第二天一清早,各人方才起身用罢早点,忽见一位五十以上的老苍头气喘嘘嘘的从岸上赶来,在船头上擎着两封大红帖子高声道:“这里是鱼老将军的船吗?我乃曹宅老奴,现奉姨太太和李大奶奶之命,先来投帖,咱们姨太太和李大奶奶马上来拜这里鱼老太太姨太太和鱼大小姐,还请接帖赏见。” 鱼老不由眉毛一皱向曾静道:“果然来咧,你看这该怎么办?” 翠娘秀眉微耸道:“他既要来,着他来便了,谁还怕他不成?” 曾静摇头道:“我早算定他要有这一着咧,老太太既病着,何苦又要她和人家周旋,再说,他既打发内眷来,我们又不便参与其间,何必教她们来闹上一阵咧,与其如此,倒不如翠娘去一趟,看他们有什么话说,且待我来权充尊府管家,把他打发回去便了。” 鱼老点头,曾静连忙走向船头笑道:“老管家是江南织造曹大人差来的吗?这里正是鱼老将军的船,不过舟中狭隘,老太太又在病中,不便延宾,只好请老管家挡姨太太和李大奶奶的驾,原帖璧谢,少时鱼大小姐再向尊寓回拜便了。” 那老管家一见曾静已到中年,又是一身文士打扮,忙在船头上请了一个安道:“我们姨太太和李大奶奶本来就为了专诚来给老太太姨太太请安,并拜鱼大小姐,请到城中寓所一叙,既然老太太贵体违和,决不敢惊动,但姨太太和大小姐务必还请赏光,老奴少时便派轿来迎。” 曾静笑道:“老管家但请回复贵上,鱼大小姐必往回拜,姨太太却因有事不克分身,只好谢谢了。” 那老苍头应了一声是,又请了一个安,下船又赶了回去,曾静方回中舱,翠娘不禁笑道:“曾叔,你好好的,为什么替我姨娘回掉?她那一张嘴好不厉害,你让她和我一同去,再挖苦那李元豹的老婆林琼仙一阵不很好吗?” 曾静摇头道:“我便因为她那张嘴太厉害,今日之事却须以和缓出之,所以才代她回掉,便你去也该不卑不亢,适可而止,有些话不可答应,也不必回绝,一切不着边际,令他们无从捉摸才好,却不可一味使性子。老实说,凭马兄这等硬汉为了大计,还不得不从权,你去却须更加仔细咧。” 翠娘笑道:“这一套我却没有学过,你如真教我去,弄得误了事却不能怪我咧。” 泰官忙道:“我相信你去绝误不了事,只记着‘不为已甚,看风使舵’这八字便行咧。” 翠娘看了天雄一眼微笑道:“我恐怕也跟马世哥一样,到时便不易忍得住咧。” 天雄忙道:“世妹放心,你是在野之身,又是一位小姐,那曹姨太太和李元豹的老婆到底也是女人,却不会像曹寅那样老奸巨滑咧。” 翠娘未及开口,丁七姑已从后舱走出道:“那也难说,那林琼仙这个浪蹄子还有什么说不出的?至于那曹老头的姨太太也不会有什么好货,他们为了丈夫的事,也许就比那曹老头儿更难缠咧。要使我说,小姐你去,说到要紧地方,只给她一个不理,着她教那曹老头儿来和老将军说就行咧。” 翠娘忙道:“那倒不一定,你放心,只要曾叔说定一个脉路,我自有法子把她们打发过去。” 曾静笑道:“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应付这两个女人,不过那个老奴才既和你见过面,也许就亲自出场全说不定,那是一个老奸巨滑,说话还得留神一二,遇上必须思考的事,倒也不妨推在老将军身上。” 翠娘点头,一面去后舱换好一身衣裙,本来她向来穿着,全是渔家打扮,这一次,却穿着得非常雍容华贵,不但满头珠翠,而且足下一双弓鞋,竟嵌上两粒龙眼大的明珠,越显得珠光宝气,仪态万方,七姑笑道:“你不过赴一个鞑虏奴才之约,为什么要这样盛装起来? 这却不是出阁咧。” 翠娘低啐了一口,红着脸道:“你胡说什么?既知天下事,必须先声夺人,那老奴才看得我不过一个海盗之女,以为一定见不了大世面,也许就要先以富贵气象炫耀一番,我这样去赴约,不用开口,便先把他那话逼回去一半咧,再说这类官眷有的是势利眼光,有了这套行头,也许话要好说得多呢。” 曾静白泰官一齐点头道:“翠娘这一着倒真用得上,对付官场中人也正该如此。” 鱼老却把头连摇,天雄一看,见她这一改装,分明是一个大家风范,却不见半点江湖气习,不由笑道:“世妹频年浪迹江湖,谁不以海上女侠相目,却想不到这一换上衣服,却完全是一位名门闺秀,足证平日学养深厚,气度自是不凡咧。” 翠娘脸上又是一红道:“世哥不必见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果真那样野丫头也似的去,这些官眷便又是一等看法咧。” 说着,那适才回去的老苍头已押了一顶官轿赶来,在船头上停下,恭请鱼大小姐上轿,翠娘含笑向众人略一为礼,便作别登舆而去,直到曹寓内宅内花厅方才下轿,那曹姨太太和李元豹之妻,已在滴水檐下相迎,满以为翠娘仍是渔家打扮,至多换上一套整洁衣服而已,及至一下轿,只见她云髻高耸,满头珠翠,一身绀碧夹纱百蝶衣裙,明铛钏之外,连足下弓鞋也嵌着明珠,那仪态简直华贵万分,不但自惭形秽,便平日在省垣京城所见官眷闺秀,也不过如此,不由肃然起敬,延入内室,在客位上坐下。 那林琼仙先笑道:“愚夫妇因为上次一时无知,冒犯女侠和老将军,所以今日特请这位曹府的五太大同赴宝舟谢过,却想不到老太太适有贵恙,未能当面请安,倒劳女侠到这里来,尚望先行恕罪。” 说着,使待拜了下去,翠娘连忙扶着道:“李大奶奶,你把话说反了,那是我的弹弓一时失手,以致误伤贵体,后来又多多冒犯李爷,这是我应该请你恕罪的,怎么你反请我原宥起来。” 林琼仙虽然尝过翠娘弹子滋味,但心犹未服,乘着她一扶之际,口中忙道:“那实在是我和外子无礼在先,鱼小姐教训得极是,你这么一说更加令我愈增羞愧了。” 那双臂却乘势向下一沉,暗中使了一个千金闸,翠娘却没料到她有这一手,双手几被滑脱,但方觉一沉,立刻将两只脚一着力,猛提真气,脸上微微一笑道:“李大奶奶,你这样客气,岂不要折杀我吗?” 说着双手向上一托,竟将一个林琼仙从地托得离了空,那林琼仙不由创伤隐痛,粉脸飞红,松下手来笑道:“鱼小姐真是名不虚传,我知罪了。” 翠娘却若无其事的笑道:“话既说明,彼此便全是自己人,李大奶奶何必太谦乃尔。” 那曹姨太太,却丝毫不知两人又较量过一手,忙道:“您两位全不必客气,且请坐吧。” 说着,一面肃客就座,却不料翠娘方一入座,那立处水磨方砖上,却深深的陷下两片莲钩痕迹,整整齐齐,便似用刀刻就的一般,不由心中发怔,但又不便动问,只有假装作没有看见,唤仆献上茶来寒喧着,林琼仙却双眉深锁,时有不安之色,翠娘笑道:“你那创伤虽好,却用力不得呢,适才虽属一时游戏,但恐筋络又伤,如觉痛楚,还请不必勉强撑持,赶快入室把李爷找来看一下,他如擅推血过宫之法,立刻可以无事,不过这并非我有意卖弄功夫,却是你勉强使用真力,筋骨新近接上不能负荷的缘故,这却不能怪我咧。” 林琼仙含羞带愧道:“这实在是我自不量力有以致之,怎能怪得鱼小姐,既如此说,我且失陪,少时再行谢过便了。” 说罢,蹙着双蛾,告辞径去,曹姨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又各自显了一手,林琼仙已经又吃了亏,她对武技虽然是一个外行,但和林琼仙相处极好,忙道:“适才李大奶奶又有开罪之处吗?她的伤势如何?有无妨碍咧?” 翠娘笑道:“这也说不上开罪,不过彼此游戏而已,她因勉强用力,也许筋骨稍有内挫,只要能医治得法,并无大碍。” 说着又将暗中较力经过略微一说,曹姨太太不禁看着那地下的两个脚印吐舌道:“我们大人久已说过,鱼小姐乃是当代的有名女侠客,便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取人脑袋,她怎么自不量力,一再自讨苦吃,不过大人不记小事,还望您能看我这主人薄面,恕过一二才好。” 翠娘方道:“这是江湖道中常有的事,算不了什么,何况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我焉有介意之理。”忽听一个仆妇走了进来道:“回姨太大的话,方才李大奶奶说,她因肩伤复发,又逆血上行,恐怕一时不能再陪鱼小姐,请你代向鱼小姐谢罪,先行开席,不必再等她咧。” 曹姨太太把头一点道:“知道了,你去上复李大奶奶,教她好好养伤,就由我代陪鱼小姐便了。” 说罢,等那仆妇退了出去之后,又向翠娘笑道:“今天一席原本是算替鱼小姐洗尘,一面由李大奶奶当面谢过,谁知道她偏不肯自安本份,又闹出乱子来,这倒不成敬意了。” 接着又道:“素闻鱼小姐名满江湖,威镇南北,您曾听说过有一位女侠盗,名唤张桂香的吗?” 翠娘笑道:“这人我倒曾见过,不过品德却差些,盗则有之,侠则未也,难道曹太太倒和她有什么往来吗?” 曹姨太太玉颊傲红道:“我虽出身微贱,但从十七岁起便伺候大人,哪会认得这些人物,不过这人却说曾与鱼小姐有旧,她现在十四王府充当后宫护卫,闻得鱼小姐现在江南,曾托我们大人问候,所以顺便一提,既是您说曾经见过,那就对了。” 翠娘点头道:“那是因为昔年,她曾不幸遭遇强暴,我偶然路过救她一命,所以认识,却不知道她几年不见,竟自到王府里去当起女护卫来,这就很难说咧。” 曹姨太太又道:“其实王府并无女护卫之名,不过因为后宫防闲严密,不便让护院把式任意进出,所以着她值宿上夜亦未可知,但是我听大人说,十四王爷对她非常倚重,连她丈夫全给了一个极好差事,您既然救过她的性命,也许她感恩知报,打算对您稍微尽上一分人心亦未可知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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