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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老笑道:“你既有事,尽管请便,我反正要等小女送衣服来,便陪我这位世侄少坐无妨,却用不着像你那样忙法咧。”

  彭天柱也不理会,径向前面走去,鱼老引了天雄,从岔道转了过去,便见一座石室,室内走出一位头戴方巾文生打扮的少年出来,先向鱼老打了一恭道:“鱼老将军,这位就是新进南来的马师兄吗?”

  鱼老笑道:“今天这延宾馆的知宾差事是你吗?他正是我的世侄马天雄,你两个以后便多亲近吧。”

  说着又向天雄道:“这位乃是顾肯堂先生门下的王熙儒贤侄,算起来,他和你那居停主人年双峰正是同门师弟兄,此刻新入门弟子还未有人来,你既是为了那双峰的事而来,不妨和他多谈一会,少时我还另有执事,只等小女一来,换上衣服,便须他去咧。”

  天雄忙和熙儒见礼,那王熙儒还礼之下,便肃客就座,一面笑道:“连日各位老前辈均言马兄卓行过人,便古侠士也不过如此,小弟钦敬无已,今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今后一入山门,便无殊兄弟,还望不吝教益才好。”

  天雄忙道:“小弟愚鲁不文,更未尝学问,幸蒙彭老前辈接引入门,准在教下效力,以后应请王兄指教才是,你这么一来倒是见外了。”

  熙懦又笑了一笑道:“马兄过谦了,在本门各位老前辈当中,彭老前辈是最不轻易许人的,连他老人家全对马兄器重,便足见品德高超了。”

  接着又笑道:“小弟虽然与年师兄同门,却还未谋面,闻得他和那云师姐,均属本门弟子当中杰出人物,他年扭转乾坤,重光汉族山河,大半全在他二人身上,小弟虽然对于名利二字看得极淡,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旦义旗高举,自当追随其后,将来还有若干大事须共,素闻马兄磊落,又与年师兄系属肝胆之交,以后还望不必太谦才好。”

  鱼老大笑道:“你两个将来都是本门弟子当中不可少的角色,这一套寒喧世故,最好全收将起来,否则便连我这老朽也不耐听咧。”

  接着又笑道:“你那场官司打得怎样了?如今你白师叔从北京城里回来,已有办法咧。”

  熙儒道:“那幸亏我赶前一步,做了原告,便那位假太史公真强盗邓占魁的诸妾也替我开脱,虽然那几个大衙门有点起疑,我已托人打点,也许无妨,既然从北京方面有办法那就更好了,但不知如何设法,老将军能先见告吗?”

  天雄不等鱼老开口,先笑道:“此事我也略知端倪,便年双峰来信也曾提及。”说着便将允祯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情形和允题意欲藉此坑允祯一下的话全说了。

  王熙懦大笑道:“既如此说,那我便连托人的事也不必亟亟咧。”

  鱼老道:“那倒不可过份大意,须知北京的事,往返尚须时日,一定要等裴老驼子师徒向允祯鞑王投首之后,还要经过那鞑王奏明鞑酋,才能决定,你试算算,要多少天数,这文书才到江南,万一这中间出点乱子,岂非白白吃亏。”

  熙儒笑道:“老将军放心,我现在是个府学生员,他在没有拿着把柄之前,决不能开革用刑,便以弟子在这吴门一带的交情,一时也不会缧绁入狱,老实说,那县衙如果再问,我便给顶他回去咧。”

  天雄忙道:“王兄无须如此,此事既与江南织造有关,我料鞑王允祯的私信,不上几天必到,那信一到他必定找我和白曾诸位,只约略示意,这些官场人物,别具肝肺,也许对这事就暂时搁起来亦未可知,却不必如此咧。”

  正说着,忽听翠娘在外面笑道:“马世哥,我父亲也在此地吗?我替他送衣服来啦。”

  再看时,翠娘已经提了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鱼老忙道:“我在这里,便是为了要等换衣服,既已取来,待我赶快换上,那复明堂上,还有职司咧。”

  说着,从翠娘手中取过那个包袱放在桌上打了开来,众人初疑那包袱里面一定是袍服纱帽之类,等打开一看,却是一套鱼皮软甲,并且制作极为古怪,只见鱼老换上以后,上面戴着一顶护耳包头鱼皮兜鍪,身穿鱼皮紧身短铠,下面鱼皮战裙,足下踏着一双鱼皮软底长靴,乍看便似一身绿鲨皮裹着一个人一般。天雄不由奇怪道:“你老人家这套软甲却不是大明服式咧,今天既是开山上祭之日,能穿上这个吗?”

  鱼老哈哈大笑道:“老贤侄你哪里知道,老夫以鱼凫得名,便在这套软甲上面,这虽非大明官服,却出先帝所赐,我看得它便如对先帝一样,为什么穿不得?”

  说罢,将浑身又细细束扎了一下,这才别了众人出去,天雄又笑向翠娘道:“这套软甲真的异样,直到今天,我才算知道他老人家得名鱼凫的缘由是为了这副软甲,但不知烈皇帝当初为何竟以这副甲胄赐给他老人家,世妹知道吗?”

  翠娘看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父亲方才所说的先帝是指烈皇帝而言吗?那便错了,这副软甲的质料,原出关外松花江上一鱼皮,并非寻常海中鲨鱼之皮,制成软甲,水旱两路均可应用,算起来还是鞑虏昔年贡物,是神宗皇帝钦赐先祖,福建水师提督廷拔公之物,也算寒舍传家之宝,不过先祖一生服官南方,彼时海疆平定,生平难得一用,直到家父手上纵横海上,才以此得名,不知道的人,全以为鲨鱼皮制成,又有谁知道它的来历咧。”

  熙儒笑道:“原来老将军得名鱼凫是在这一套软甲上,这东西在陆地战场上比起铁甲来也许要轻而灵活得多,但有那下面的战裙,在水中恐怕反不免累赘咧。”

  翠娘道:“那倒不然,这副铠甲在陆地上只取一个坚韧轻巧刀枪不入而已,反是在水中却灵活异常,只要运用得宜,便真和一条大鱼一般,别看那战裙累赘,它前后两幅可以反折上来,替胸背更加一重掩护,左右两幅,恰好护牢两腿,只须就现成扣子和带子,再略一束扎便行,什么水靠也没有这个方便,老人家在延平王败挫之后,曾仗这副铠甲,在近海之中,飞跃清兵舰首,一日之中连刺大小将弁五十二人,每一得手便仍投海中,直使鞑虏和若干降将看得便如天神精怪一般,鱼凫之名,便在那时候叫响,虽然他老人家武功精纯,水性也过人,这一副软甲也帮助不少,所以他看得这副铠甲极重,固然由于钦赐传家之宝,合用得力也是一大原因。”

  接着笑道:“你二位要知道他老人家这副铠甲的珍贵,只须哪一天乘他老人家酒酣耳热的时候,提上一下,他便会滔滔不绝的告诉你们呢。”

  天雄笑道:“原来这副软甲还有这等妙用,不过也只他老人家才配用,才能使物以人传,否则落在一个平常人手中也不过当它一件古董而已。”

  熙儒也点头道:“既有此说,那我改一天,倒要请师姐先容,求他老人家给我详细看一下以饱眼福。”

  翠娘方说:“那倒容易,只要是自己人,他老人家随时可以借看,并且还可以将妙处详细告诉你。”

  猛听那石室外面甬道中又有人笑道:“我哪里不曾寻到,原来师姐却在这里,小弟正要求教咧。”

  翠娘掉头一看,却是魏承志,忙道:“你寻我做什么?再等一会便要发号齐人,听候点名上祭,你却乱跑不得咧。”

  承志踅进石室向马王二人招呼着,一面又向翠娘笑道:“我新来乍到,哪敢乱跑,现在寻你便是为了我师父已被老师父传去,上祭又在即,我虽已入门,却不谙规矩,所以打算向师姐请教一下,这衣服是该什么时候换上,是不是还和上次入门上香那样,要等传唤,才能进入复明堂咧。”

  翠娘笑道:“原来为了这个,此间照例是每逢香期只出此延宾馆一步,便须换上大明衣冠,你且在此少坐,少时便会有人前来查点,该穿什么的,少不得会送来,等大家衣服换好,云板三响,山外无职长老弟子均在此间齐集待命,再等金钟响动,礼堂长老自会派人来接引入堂听点,你急什么?”

  魏承志脸上一红道:“小弟并非急着入堂,实因师父不在身边惟恐误事失仪,既如此说,我在这里等着便了。”

  王熙儒也笑道:“魏兄少坐,这里的规矩虽然错不得,但一切均有长老和执事弟子照料,却决不至令你失仪误事例。”

  说着便见门下弟子和长老们陆续而来,那谢五娘,解壮飞,魏思明三人也在其中,彼此招呼之下,五娘首先向天雄道:“闻得白大侠已从北京回来,马爷也必北归有日,那匹马的来历既承见告,老身腊尽春回之时,必当北上一谒故人之墓,届时还想看一看这马主人,马爷能代求一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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