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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贺德生先前还把两枚铁胆,在身前左右,运转如飞,双掌在铁胆飞出,尚未收回之际,也掌势开阖,纵横劈击。

  渐渐,只觉四周无形压力,愈来愈大,铁胆就不敢轻易脱手,双掌也就没有方才的威势。

  但他终究成名了三十年,在两枚铁胆上下的功夫,也有数十年之久,此际铁胆虽不敢轻易飞出,但掌心紧握铁胆,变成了一双铁拳,施展短打手法,身前身后,依然拳风呼呼,相当凌厉。

  但这也不过支持了十来个回合,“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一经快疾的往复移动,逾逼愈紧,贺德生的一双铁掌,又渐渐有施展不开之感!

  不,身外一阵又一阵撞击而来的巨大潜力,不但直逼上身,简直像急流中的漩涡,一个人被它带动的站立不住!

  这一瞬间,他已感到自己全身力气,几乎一点都用不上来,只好身不由己的随着他们阵势旋转。

  他自然明白,对方只是阵势转动,并不是十八人一齐在转,但自己为了要减轻压力,只好随着阵势转去。

  这正是“罗汉阵”的妙用,须知一个人的体力有限,你只要一经随着阵势转动,就会欲罢不能。就算你能转上一千遍,但到了三千遍、五千遍,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最后势必落个筋疲力尽,束手就擒。

  最使他感到不妙的,他明明和丁建中一齐困在“罗汉阵”中,对方有十八个人,自己要以两人之力去对付十八个人,若以一般情形来说,两人至少可以背贴背,联手合击,这是以少数应付多数人围攻的必然原则。

  这原则是永远适用的,但等到“罗汉阵”一经发动,自己两人,竟会不知不觉的被分隔开来。

  所谓分隔,那么应该十八个人分作两拨,把两人分别围堵起来,一个人对付九个。但“罗汉阵”不然,它的奥妙,也就在这里,被分隔开来之后,一个人依然要对付十八个人。

  丁建中掌指并施,展开反击,身前身后,划起了一道道凌厉的指影掌风,但围着他四周游移的人影,还是一步步的像漩涡般缩小。他当然也想到贺德生,几次奋力冲突,企图和贺德生会合,但他冲到哪里,游移的人影,跟着他围到哪里。

  他可以看到贺德生被困在不远之处,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这下真使他心头暗暗感到无比震惊,同时也领略到少林寺的“罗汉阵”,果然非同小可!

  “不对,如果这样下去,贺老怕支持不住,势非被擒不可!”

  “姜大叔要自己打草惊蛇,现在草已经打了,要想不出手伤人,只怕无法把那条蛇惊动出来!”

  “对,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丁建中急念闪电转动,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身形一屈一伸,施展龙形身法,猛地朝几个和尚丛中欺了过去。双手探处,一下就抓住了两个和尚,手腕一抖,两条人影平空飞摔出去。

  在他欺身掠进,几乎同一时间,另外两个和尚已经迫近丁建中的身后。

  丁建中双手把两人摔出,身子已经飞快的转了过来。那两个和尚堪堪出手,正待朝丁建中身后袭击,猛觉手腕一紧,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两道人影,又像稻草人一般,凌空飞摔出去。

  要知丁建中使的“龙形身法”,乃是昆仑派的绝学,身如陆地游龙,伸屈自如,迅疾如电。再加上他施展的擒人手法,更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擒拿绝技“纵鹤擒龙”。

  这“纵鹤擒龙”,包含了擒与纵,练到上乘境界,就用不着爪住对方经穴关节,只要伸手一招,就能把敌人吸过来,老远—推,就能把对方平空推出去。

  昔年的昆仑大侠岳天敏,就曾练成这种身手,但丁建中离这一境界,可还差得远,因此他必须抓住人,才能把人凌空摔

  但话又说回来,丁建中这一手“纵鹤擒龙”,虽然火候尚浅,可是这座“小罗汉”的十八个僧人,也只是少林下院的僧侣,本身武功虽然不算太弱,也不是顶尖高手,他们所凭仗的,只是平日操练纯熟的“罗汉阵”变化而已。

  丁建中施展出“龙形身法”,他们已经捉摸不定,对“纵鹤擒龙”这高深莫测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但见一条条的人影,连续不断的朝阵外飞去。

  不过转眼之间,“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已有十个和尚,被摔了出去。变化精奇的“罗汉阵”,少了十个人,就再也变化不起来!剩下的八个和尚满脸俱是惊凛之色,俯首合掌,徐徐退去。

  最感惊奇的不是和尚,还是神弹子贺德生。他对这位年轻高手,真有莫测高深之感!

  他自然早已停下手来,但双手还分握着两枚铁胆,怔怔的望着丁建中,突然大笑一声道:“丁老弟,老朽总算又开了一次眼界,哈哈,咱们走!”

  绳金寺两扇高大的山门,本来就敞开着。黑越越的大天井里,忽然传出清越的钟声。急促而连续不断的一连敲了九下。

  贺德生和丁建中,在钟声敲到六响的时候,已经跨进山门,越过天井。

  这时大殿前的石阶上,正有一个身穿灰衣的僧人,双手合掌当胸,卓然而立,看到两人,立即口诵佛号,迎着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贺德生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看来又有人出面阻拦了。

  心中想着,不觉抢前一步,拱手说道:“大师傅请了,在下贺德生,这位是丁老弟,咱们是和贵寺长老知本丈师一同出去,中午一同回来,是知本大师留咱们在贵寺落脚,午后咱们有事到城里去,这时候才赶回来,贵寺怎么忽然把咱们当成了敌人看待?”

  灰衣僧人合十道:“贫僧通达,是敝寺值日堂主持,老施主说的全是事实,贫僧当然知道。”

  贺德生心头不觉微有怒意,哼道:“大师傅既然知道,怎么还要贵寺僧众列下‘罗汉阵’阻拦在下二人?”

  通达歉然道:“老施主这可怪不得贫僧,贫僧主持值日堂,虽知老施主两位曾和老师傅一同外出,中午时分,和老师傅一同回寺的,但贫僧的职司,是主持值日堂,没有敝寺方丈传来谕令,在夜晚敝寺戒备时间,老施主两位可以出入无阻,贫僧只好按敝寺规定处理,这点,还望老施主多多原谅。”

  贺德生道:“这位丁老弟奉驼龙姜大侠之命,赶来谒见老师傅的,现在大师傅既已知道,那就请大师傅进去通报一声了。”

  通达含笑道:“老施主不是已经听到敝寺九响钟声了么?”

  贺德生道:“听到了。”

  通达道:“两位施主已经闯过敝寺‘罗汉阵’,敝寺方丈就会闻警出来了。”

  说话之时,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大殿上传来!方丈了一,知客大师通善二人,匆匆从大殿走出。

  通达连忙迎了上去,合掌道:“参见方丈。”

  了一面情凝重,问道:“有人闯过了‘罗汉阵’?”

  通达一指身后贺德生、丁建中二人躬身说道:“回方丈,这是误会,来的是贺老施主两位。”

  了一听得一怔,凝目朝贺德生二人投来,口中不觉低哦一声,连忙合掌道:“原来是贺老施主、丁施主两位,这是贫僧疏忽之处,三位施主临走之时,贫僧正好有事走开,不知三位施主还要回来,不曾向值日堂交代,还望两位多多原谅才好。”

  贺德生笑道:“这本是一场误会,说过也就算了。”

  通达合掌躬身道:“小僧因方丈不曾交代,不敢惊动,小僧愿意领受方丈责罚。”

  了一抬手道:“这是本寺规定如此,错在本座没有交代,怪你不得。”

  通达恭敬的道:“多谢方丈。”

  了一目光一动,忽然低“啊”一声,问道:“姜大侠没来么?”

  丁建中拱手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已经暗中追踪下去,特命在下赶来,谒见老师傅。”

  了一合掌一礼,说道,“贺老施主、丁施主两位,且请到客室奉茶,老师傅此刻正在入定,不准有人打扰,既是姜老施主有事,容贫僧进去禀明了,再来奉请。”

  贺德生忙道:“大师只管请。”

  了一匆匆转身,往内行去。

  通达职司值日堂,“罗汉阵”被人破去,另外寺前四僧也一齐被制,他自然急于出去查看,这就朝两人行了一礼,举步往山门外走去。

  知客通善躬身道:“两位施主请。”

  说着陪同两人,往客室而去。

  第九章

  驼龙姜大川,是跟着丁建中身后来的。

  丁建中赶到寺前,和贺德生会合之时,他早已身如一缕轻烟,悄悄投入树林,绕到后进,从侧面飞越围墙,点尘不惊,飞落一片花树丛中,一闪而没。

  绳金寺究竟不是少林寺。

  绳金寺的护法弟子,也究竟不能和少林寺相比。

  每进殿宇之中,虽然都有值夜僧侣,但以驼龙一身武功,只要稍加留意,避开正面,就算从他们身侧闪过,至少也不过似有一丝轻风吹过,休想看得见人影。

  何况驼龙对绳金寺地理,早就了然于胸,飞落后进,用不着再去寻找,藉着夜色掩护,很快就到了正面五间精舍前面。

  他回目望了左首月洞门一眼,小院落内,正是瘦金刚知本大师的静室,此时不见一点灯火。

  他略为犹豫了一下,这犹豫,是他暗暗盘算,自己应该到左首小院落去(瘦金刚的静室)?还是应该到正面的精舍中去(正面五间精舍是方丈室)?

  但他很快就决定还是先去方丈室的好,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阶上走去。

  五间精舍,中间一间的四扇落地雕花门,有两扇敞开着,只是里面并无灯火。

  驼龙当真是艺高胆大,跨上石阶,就朝屋中走入。这中间一间,陈设华丽,当然是方丈接待贵宾之所。

  驼龙并不停留,穿过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天井,放着不少盆栽花卉,但却一片静寂,既无灯火,也不闻半点人声。

  现在他已经深入方丈室,不得不耳目并用,小心翼翼的闪到向南的一间禅房窗下,屏息凝神,以耳贴壁,仔细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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