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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我要说!”疯和尚道:“我时常一个人说给自己听,有时也悄悄告诉我佛如来,只是他是和尚,说了也没用,我又去和庙前面的树说,和山上的石头说,如今见到了你,自然要说了。”他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方才,我一直躲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又不敢叫你,你虽然和从前的莺儿不大一样了,但经过很多时间,才认出来,你真的是莺儿,你怎么又叫斗姆了呢?”

  斗姆道:“我不是从前的莺儿了,你快走吧!”

  这句话,她口气说得很柔,和她平时的口气,完全不同。

  疯和尚道:“你是的,你是莺儿,一点也没错,你总记得我们在树林子里捉迷藏,你那时候躲到树后面去,让我捉不到你,有一次,我给树根绊了一跤,跌破了头,你用手帕给我包扎,还用手指沾着口水给我揩血迹,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痛,你不相信。我说:你不相信,我再摔一跤给你看,你骂我是不知痛痒的小楞子,我笑得很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所以直到现在,我最喜欢捉迷藏,我也时常和街上的小孩子捉迷藏,就是找不到你,只好和他们捉迷藏了。莺儿,我们再来捉迷藏好么?”

  他想用手去拉她!

  这番话,听得大家都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这是个疯和尚!但有谁知道疯和尚年岁虽大,依然不失其赤子之心。

  斗姆身子后退一步,她已是七老八十岁的老太婆了,但这一步后退,竟然怯生生的像个含羞的少女。

  她脸色一沉,喝道:“阿干,你疯了?”

  疯和尚望她,傻笑道:“他们本来都说我是疯和尚,我不发疯,谁去发疯?天底下有几个不疯的人?我佛加来,如果不发疯,会去当和尚?莺儿,你如果不发疯,会带了这许多人到山上来,要和酸秀才动武?莺儿,不要和酸秀才过不去了,我们还是捉迷藏的好,叫大家都来捉迷藏,这山顶上就没有杀气了。”

  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太公了。

  斗姆一张脸突然沉下来了,手中长剑一指,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姜竹坡要你来的,你竟敢在老婆子面前装疯卖傻,戏耍于我,你大概嫌命长了!”

  这话是说姜竹坡知道她小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阿干,才故意支使他假冒阿干,来劝她的了。

  疯和尚一呆道:“你怎么知道是酸秀才叫我来的?其实就是十个酸秀才来请我,我也不会来,我是听说你要来,才赶来的。”

  姜太公听到这里,暗道:糟了,这疯和尚胸无城府,口没遮拦,怎好说出是我请他来的呢?

  果然,斗姆听了他的话,口发出一声尖笑,说道:“你果然是姜竹坡支使出来这里来捣蛋的,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疯和尚嗫嚅的道:“我在少林寺出了家,叫天风。”

  “好哇!”斗姆厉声喝道:“姜竹坡,你去请了少林、武当的人来,就能奈何得了老婆子了?我就杀了这个野和尚!”长剑突然朝疯和尚当头劈落!

  疯和尚楞楞的“咦”了—声道:“莺儿,你怎么要杀我了?”身形不晃不动,却已经向右移开了两尺光景,口中叫道:“我真的是阿干呀!”

  斗姆老羞成怒,脸上杀机隐现,一剑劈空,也不禁呆得一呆,她出手一剑,何等神速?也没见疯和尚动过,竟自躲了开去,心中更怒,尖哼道:“你就是真的阿干,我老婆子今天也非杀了你不可!”

  细长长剑一挥,漾起七八道剑光,一齐朝疯和尚当头罩落。

  这一剑,共有七八道剑光,也足足扩及七八尺宽,剑光细如银缕,直射而下,势道奇快无比!

  疯和尚身形一晃,大家只觉他人影忽然从剑光劈落之际消失,再定睛看去,他已到了斗姆背后。

  斗姆似乎尚未发觉,这使斗姆门下的朱九通、何真真都大感惊凛,以斗姆的武功,别说背后站一个人,就是离她身后十丈二十丈外来了一个人,她也会及时察觉,由此可见这疯和尚轻功造诣何等深厚了!

  斗姆七八道剑光劈落之时,对方人影突然由剑下消失,这自然使斗姆暗吃一惊,人影明明是从剑光下消失,不是闪出,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昏花到如此地步。

  人影会从剑下突然消失,除非是鬼!

  她素不相信鬼神,何况光天化日之下,那来的鬼?

  那么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疯和尚的武功已经到了高不可测境界。

  但这一点,她又不相信,当今之世,若论武功,若说有人比她高,譬如眼前的金罗汉大师、姜太公和木剑道人都是,但在她眼中,他们(金罗汉等三人)也高出自己有限得很。

  譬如天山三怪吧,在魔教中身份崇高,但武功也只是和她在伯仲之间而已!

  难道疯和尚还会高过这些人?他到底是不是阿干呢?

  六七十年前留在脑子的印象,阿干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如今都已成老朽,从这个疯和尚的脸型轮廊上看去,依稀有些像阿干小时候。

  姜竹坡纵然打听到自己小时候的情形,也未必见过阿干,他能叫—个人冒充阿干,却塑造不出阿干貌相的轮廊来。

  难道他真会是阿干,阿干已经出了家。

  她在沉思,只听身后响起疯和尚的声音,嘻的笑道:“对,莺儿,你就这样劈剑,劈得越快越好,这比捉迷藏又好玩得多了。”

  斗姆倏地回过身,问道:“你真是阿干么?”

  “不是,不是。”

  疯和尚朝她笑嘻嘻的道:“其实我又不叫阿干,是酸秀才叫我这么说的……”

  话声未落,斗姆气怒的道:“该死的东西!”长剑圈动,发出嘶嘶剑风,一连劈出了三剑。

  斗姆这三剑出手何等神速?剑势何等凌厉?但见剑光缤纷,上下连环如轮,耀目光芒,登时大盛,几乎把一丈方圆全圈入在她剑下了。

  在场的都是剑术大行家,眼看斗姆只劈了三剑,就有这份声势,委实不可轻视!

  疯和尚一个人就好像在缤纷彩带之中,他突然兴头甚好,身子东一闪,西一闪,正好在无数道错落剑光之下,从这一道闪到那一道,好像剑光与剑光中间,就预先替他留了出路一般,只几闪,又躲到斗姆身后去了。

  斗姆怒嘿一声,长剑—翻,身随剑转,像陀螺殷转了过来。

  疯和尚一见她转过来,口中嘻嘻的一声,身形轻晃,又转到了斗姆身后。

  斗姆经过这两次都被他躲到身后去,心中已是明白此人身法怪异,轻功奇高,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能有人胜过她,如今发现疯和尚一直朝自己身后躲闪,心头一气,口中大喝一声,反手一剑,朝身后挥去。

  那知剑光扫过,依然没有疯和尚的踪影。

  斗姆怒不可遏,身形陀螺般不住的旋转,剑光缭绕全身,越转越快,渐渐失去了斗姆的人影,但见一幢青光,宛如龙卷风一股,在场中飞旋。

  大家也没有再看到疯和尚的人影,不知他在这幢剑光之中,还是在剑光之外?

  魔手天尊朱九通眼看疯和尚已被师父圈入在剑光之中,心头大喜,口中大喝一声:“咱们上!”

  长剑向空一挥,仗剑直向凌干青奔来。

  凌干青见他挥动长剑直向自己奔来,急忙右腕一振,挥起青藤剑,把他拦住。

  朱九通一动手,木龙车如海、大头鬼王冷伦、黑扇秀才韦三元、过天星汪照廷、过关刀刘有禄、白虎煞王进士一干黑道巨擘,也纷纷掠上,朝西棚群雄逼攻过来。

  姜太公朝木剑道人微笑道:“看来他要群殴了。”

  木剑道人还没开口,金罗汉大通大师合十道:“有我们三个在这里,他们会得逞么?”

  这时木龙车如海左手提着四尺长剑,第二个冲来(他右臂已断),他原是要找凌干青报一臂之仇,但一来凌干青已被朱九通抢先找了去,二来,他方才听了姜太公的话,已知凌干青是天壤一剑王西神的传人,他对举世无人能敌的“天壤一剑”,毫无制胜把握。

  因此冲上来之后,目光如炬,朝众人之间一瞥,一下落到武当掌门乙青道长的身上,狞笑道:“乙青子,车某有两个门人,五年前死在武当派的手下,这笔帐,车某一直想找你武当掌教算算清楚,难得今天你也在场,车某找你讨教几剑,你不会见外吧?”

  乙青道长微笑道:“车道兄既然指名向贫道赐教,贫道怎好推辞?”

  “那好。”木龙森然一笑道:“道兄那就请发招了。”

  乙青道长缓缓抽出玄武剑,打了个稽首道:“车道兄请先。”

  木龙冷冷的道:“车某那就有僭了。”

  话声一落,四尺长剑起处,一招“朱衣点头”,剑风嘶然,朝乙青道长眉心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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